第077章 春暖花開惹人愁

河西走廊的扼喉之地——甘州乃是連接絲綢之路南北兩線和居延古道的要隘。北方來自西域諸國,波斯,天竺,大食,吐蕃等國商旅使者必經甘州流入大唐。南方大唐諸道想要西出大漠的商販官員也必經此地。甘州匯集南北東西的行商僧侶和天下諸國遣唐使,乃是人文薈萃,物華天寶之地,更是世界聞名的大商埠。自從隋大業五年隋煬帝在此舉行萬國博覽會,這裏一直被各國商人視為行商聖地,人氣居高不下,萬眾矚目。自武後治朝,陳子昂巡邊,這裏更成了唐朝的軍事重鎮,軍容鼎盛,實在是個再熱鬧不過的地方。

甘州的繁榮絕然不類安逸雍容的洛陽和恢宏壯麗的長安,無處不浸透著一股無法訴說的喧囂和野性。人頭攢動的集市中胡商唐商雜處,互相明爭暗搶著鋪位,顧客和同門生意。大唐各道的暗門高手,諸胡各國的亡命之徒,時不時因為一宗大買賣或者爭搶地盤大打出手。這裏充滿了一朝發達天下聞的誘人機會,但是也充滿了令人一命嗚呼的死亡陷阱。

對於想要西出陽關的唐人,這裏是進行出關前補給的好地方,各種出關需要的幹糧,食水和在沙漠中求存的各種物資應有盡有,只看你眼力準不準,識不識貨。

鄭東霆和祖悲秋來到甘州之時,幹糧食水正好耗了個精光。鄭東霆許久沒有施展輕功,這一次撒開了歡,無論祖悲秋如何懇求,就是不停步,西出東都,橫跨河東道,關內道,直入隴右道,一路穿山越嶺,星夜兼程,風雨無阻,直把祖悲秋折磨得腰酸腿疼,哭天喊地,困頓不堪,宛若一枚霜打過的茄子。

“師兄,我再也撐不住……你要是再繼續趕路,幹脆把我丟下吧。”祖悲秋沒精打采地喃喃說道。

“別說是你,我也撐不住了。我們這幾天要在甘州補充給養,準備西出陽關,橫跨蒲昌海,遠征天山!”鄭東霆躊躇滿志地說。

“能不能多歇息兩天?”祖悲秋萎靡不振地問道。

“隨便你,讓你歇個夠。”鄭東霆環視了一下甘州城周圍的商鋪,“嗯,我十余年前曾經到過甘州,這裏的店鋪變化真大,那時候的鋪子全都不見了。”

“這些等等再說,看,師兄,客棧……”祖悲秋興奮地指著甘州官道旁鱗次櫛比的客棧尖聲道。他話還沒說完就興沖沖一溜小跑,朝著一間裝潢最華麗,格調最高的客棧沖去。

久走江湖的鄭東霆習慣性地觀察了一下甘州市集的環境,以確保周圍沒有具有威脅性的因素。他長年累月追捕武林巨惡,時常處於危險之中,這些有助於生存的習慣已經在他心中根深蒂固,就算現在他和祖悲秋只不過是去天山派尋親,他仍然沒有放松警惕。

這一看之下,他只感到頭皮一炸,渾身一陣突如其來的燥熱,又是一陣無法控制的陰冷,幾乎連呼吸都停了下來:甘州集東南五十步遠之處,一位頭戴青鬥笠,身披素黑氅,肩扛裹著灰綢的長杆,一身青灰色行者打扮的瘦高漢子正朝著他低頭疾行而來。此人雖然打扮樸素,並不引人注目,但是他手上的長杆卻泄了底。長杆雖然用灰綢所裹,但是仍然有一股淡淡的血紅色從綢中透了出來。天下只有年幫幫魁挑燈槍公羊舉的成名兵刃——血龍槍乃是用幾乎已經絕跡的南荒血藤木所制,每逢夏季會閃爍耀目紅光,傳說此槍每到此時需飲活人鮮血,否則必將妨主。眼前這瘦高漢子一切外貌特征都和傳說中的年幫幫魁完全吻合,只在這長杆上少了一枚玄鐵槍頭。也許他撤下了槍頭,藏在了背上的包裹之中。

年幫自唐初為了替李靖南征鋪路,自動解散,幫眾散於民間,不問江湖之事,後由年幫幫主黑白手宣霹靂和幫魁挑燈槍公羊舉攜手重建。天下七派八家四大幫,黑道五門十三會曾經共同幹預,連武林盟都出動了數次。但是宣霹靂和公羊舉卻頂住了壓力,獨立對抗了天下武林,在一片喊殺聲中重建了年幫春夏秋冬壇,二十四節氣堂,三百六十分舵,威震天下。這期間,幫魁公羊舉雄才大略,功不可沒,居然讓一個人人喊打的年幫變成了江湖人不得不認可的武林第一大幫,實在是天下少有的江湖梟雄。

公羊舉此刻身居要位,輕易不會出動。但是只要他的身影現於江湖,必會帶來滔天的腥風血雨。如今他就在鄭東霆五十步之外,怎不叫他心驚肉跳。

如果只是看到公羊舉,鄭東霆也許還不會如此驚慌失措。但是就在他小心地收回望向公羊舉的目光之時,眼角的余光卻掃到一個讓他更加害怕的人物。

只見一位青袍黑帽,腰懸紫魚皮鞘長劍的清瘦男子,雙手負在背後,正從距離鄭東霆二十步以外的店鋪中走出,轉身朝他所在的方向疾行而來。這位清瘦男子有著慘白的膚色,細小如瓜子般的眼睛,一幅不成氣候的稀疏八字胡,樣子說不出的頹唐,仿佛是一位屢試不第,滄桑落魄的秀才。但正是這一幅招牌般的容貌讓鄭東霆想起了一個人:海南劍派之主,統帥上千桀驁不馴海南子弟的王者人物,鬼王宋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