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山雨欲來甘州城

一陣嘈雜的喧嘩聲將祖悲秋從香甜的睡夢中喚醒。他張開眼,心滿意足地伸了一個懶腰,從床上支起身。在他身邊的炕上,鄭東霆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和衣睡在床上,手和腿仿佛黑熊抱樹一般抱著自己的鄭家銀弓側臥而眠,臉枕在弓緣上,一眉高,一眉低,雙眼不停跳動,嘴半張著,尖銳而急促地呼吸著,顯出一幅不堪重負的緊張模樣。

“難道是做著噩夢?”祖悲秋奇怪地發現,不過一夜時間師兄似乎蒼老了好幾歲。他從炕上下來,想要將鄭東霆搖醒,剛要張嘴卻發現自己因為打了一夜的呼嚕,嗓子眼有點發燒。

他昏昏沉沉地找來鞋穿上,推開房門,穿過走廊,來到客棧的庭院之中,想要找處水井,打點水漱口。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本該熙熙攘攘的客棧庭院此刻一個人影也沒有。他揉著眼睛莫名其妙地周圍看著,突然腳下被什麽東西一拌,身子一個前撲,趴倒在地。

他“嗷”地叫了一聲,忙不叠從地上爬起來,飛快地撣掃著身上沾上的灰塵,卻沒發現頭頂上一物倏然落下,“啪”地一聲砸在了他的腦門上,翻了個個兒,“嘭”地落在地上。

“什麽掉下來了……?”祖悲秋摸著腦袋蹲下身,從地上撿起剛才砸在他頭上的東西,拍開濺在上面的灰塵,只見正面的封頁上寫著三個龍飛鳳舞,力透紙背的大字。

“易……筋……經?”祖悲秋將這本書翻過來掉過去看了幾眼,奇怪地喃喃道,“沒聽說過。怎麽佛經上的字寫得這麽劍拔弩張的,不怕犯了嗔戒嗎?”他將書放正,正想翻開書頁,突然一聲宛若暮鼓晨鐘一般的佛號傳入耳中,他只感到一種徹骨清涼由頂門直沖腳心,仿佛整個身子被浸在了冷泉之中,所有睡意一掃而空。擡眼望去,只見在他的面前十數步之外,一位渾身白袍的老僧在幾位灰衣僧人的簇擁下突然憑空出現。

“這位施主,這經書乃是本寺鎮派之物,還請施主大發慈悲,原物歸還。”這位老僧低眉斂目,用一種祥和優雅的嗓音沉聲道。

憑著對出家人天生的敬意,祖悲秋連忙躬身作禮,和聲道:“大師言重了,原物奉還,本該如此。”說著舉起手中的易筋經,就朝著這位老僧走去。

“站住了!”老僧身側一個灰袍僧人看到祖悲秋快步走來,一個箭步擋在白衣老僧身前,袍袖一揮,一道疾風宛如有形之物狠狠砸在祖悲秋腳前三步處。只聽得“轟”地一聲,飛揚的塵土濺起一丈余高,一道齊膝的深溝瞬間擋在了祖悲秋的面前。

“哎呀……”祖悲秋一腿高一腿低,雙手抓著易筋經遮住腦袋,嚇得三魂出竅。

“天慈,退下。”老僧眼睛淡淡一掃身前的灰袍僧,沉靜地說。這灰袍僧渾身一顫,連忙雙手合十,垂手退到一邊。老僧轉頭望向祖悲秋,溫顏道:“施主受驚了。這經書一離本寺便是大兇之物,本寺僧人心急護經,見笑。”說罷右手二指一擡,一股柔和的真氣激射而出。祖悲秋只感到手中一輕,卻看到本來握在手中易筋經仿佛長了翅膀,在空中一個飛鳥般的盤旋,乳燕投林般落到了白袍老僧的手中。

在他身邊的灰袍僧人看了一眼經書,忍不住開口道:“主持,沒有洗髓,伐毛二經。”

白袍老僧伸出食指在自己的嘴唇上輕輕一點,那灰袍僧人方知失言,連忙垂首退回原位。

“施主也是要到塞上去嗎?”白袍老僧若無其事地將易筋經放入袖中,溫聲道。

“正……正是。”祖悲秋忙回話道。

“阿彌陀佛,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白袍老僧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緩緩轉過身,在眾灰衣僧人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直到目送這群神秘的僧人在眼前消失,祖悲秋仍然感到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突然間,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他的臉上,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抹,放到眼前一看,卻看到一抹殷紅的血跡。他嚇得渾身汗毛直立,擡頭一看,只嚇得一聲慘叫,身子軟綿綿地坐倒在地,再也站不起身。

在庭院上方的屋頂和周圍高聳的楊樹上,七上八下掛滿了無數怒目獰眉的黑衣僧人屍體。和剛才那群僧人相比,這群僧人的臉上戾氣極重,滿是橫肉,環眼圓睜,齜牙咧嘴,顯是死得決不甘心。這些猙獰的表情令他們的屍體猶如活物,仿佛可以隨時再暴起傷人。他再回頭一看,原來剛才將他絆倒的東西也是一具黑衣僧人的屍體。這滿院修羅般的景象將祖悲秋嚇得雙腿轉筋,挪不動地方。

“易筋,洗髓,伐毛三經乃是少林寺鎮派之寶。洗髓,伐毛二經相傳乃是達摩老祖親傳於少林諸僧的強身法門,更是數百年少林武功威震天下的源頭,是中原武林的瑰寶。易筋經相傳為後來的紅葉禪師所著,又經過歷代高僧的不斷琢磨完善,是一門極為精湛神奇的內功心法,其中運用精妙處,和洗髓伐毛二經不分高下。當年師父曾多次入少林寺盜取這三經,每每無功而返。這一次,三經居然同時失竊,必然是少林寺出了內鬼。”聽過祖悲秋結結巴巴的敘述,鄭東霆雙手抱於胸前,有條不紊地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