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迤嶺

隊伍裏人心惶惶,而那些人大多都不知道具體的情況。

朝廷辦案,不會貼出紅紙一條條、一字一句寫出來昭告天下,不知者胡思亂想,知而不明者胡說八道。

雖是如此,但多年的走鏢和混江湖的經驗,無疑告訴他們,此事不是遇見了武功高強之人便是出了內鬼。

午時,頭頂太陽的時候,江豫一擡手,讓隊伍休息半個時辰。

荒原晝夜溫差極大。卯時出發時那種寒意從腳底往上冒,而現在日頭高高掛著,黃沙已經滾燙,幹燥和熱氣從四面八方而來把人團團包裹住。

有的鏢師幹脆直接坐在了黃沙上,掏出腰間的水壺,猛地往嘴裏灌水。

水順著人的喉結流了下去。

胡離找了個矮坡,身子往後一靠。他並沒有走太遠,身後還跟著兩個錦衣衛。他從腰間掏出來一個水壺,他晃了晃,裏面滿著。這是臨行前從時越那兒收繳的酒。胡離打開蓋子喝了一大口。

江豫仰頭喝了口酒,燒刀子灌進口,感覺嗓子那有一團火滾了下去,身上的早些時郁結的寒氣立馬驅去不少。江豫放下酒壺,看了看離著隊伍幾十步遠的使勁兒灌酒的胡離。他站起來走到胡離邊上,遞了手中的白面饅頭,“吃點?”

胡離擡頭看了江豫一眼,接了過來,咬了一大口,“謝謝大人了,有點硬但味道不錯。”

江豫並未理會胡離的嫌東嫌西,坐在胡離身邊喝起酒來。

胡離的視線微偏,鏢師們竊竊私語往他方向瞧的視線與他一碰便驚慌的逃了。

顯然他們更相信是出了內鬼。

而且內鬼就是胡離。

愚蠢。

胡離勾了勾嘴唇收回視線,繼續吃起饅頭來。

未時。

已經接近迤嶺。

迤嶺不論什麽季節,但凡是下雨天,那股子寒冷就不斷的往人的骨頭縫裏鉆。江豫一行人到了迤嶺那天,天下起了雨。

流放的官員都到位之後,江豫站在屋檐下看了一會兒。

下雨天雖說冷了些,但雨勢不大。

因為下雨,人馬在驛站停了一個時辰的腳。驛站的人做了幾個小菜,三五個人一隊在前廳填起了肚子。

胡離中午的一個饅頭進了肚子,又是一壺酒,胃裏找不出位置。

他站在二層的窗口往外看。他的位置剛巧能看到在驛站門口站著的江豫。江豫正在與人交談,兩人挨得很近,似乎怕說了什麽被人聽去。

胡離仔細的看了一會兒,但沒從江豫的臉上看出什麽端倪來。

身後一陣腳步聲。

突然刀鋒就抵在了他的腰間。胡離心裏早就有數,一個側身,背負的長刀入手,刀未出鞘斜抵住後方而來的猛烈攻勢。

徐誠退了半步把刀收回。他並沒有下一步的動作,而是把刀口抵在了自己另一個胳膊上,抱臂站著。

徐誠看著胡離一樂,臉上滿滿是得意。

胡離不知道徐誠抽哪門子的邪風,便問道,“徐門主這是吃飽了?來找我練練手?”

“少來,”徐誠把刀鋒在衣服上蹭了蹭,“昨夜的事情和你脫不了關系。”

胡離驚訝於徐誠的胡攪蠻纏。

而且徐誠雖然智商不夠,但如今的場合和地點,他都不該如此行事。

徐誠這個門主當的有夠失敗。缺了那狗頭軍師在旁邊指導,徐誠拿著一把爛牌還敢亂玩。

“就因為刀口?徐門主是意淫出畫面了嗎?”

徐誠看胡離膽子這麽大,事到如今還敢和他叫板,當即就甩出了底牌,“昨夜我見到你與一人在客棧前交談,而且那時剛巧是發現屍體之前。”

胡離勾了勾嘴角,“瞧得出是我?夜裏那麽黑,你別說你是火眼金睛。”

徐誠得意的伸手一指,“我雖瞧不見臉,但背著五尺長刀的人無非只有你胡離一人。”

瞧不見臉。

他當時與時越交談離草棚有很遠的距離。

徐誠認出他無非是因為他的長刀,而時越,徐誠根本認不出。而且聽徐誠的意思來說,徐誠根本沒聽見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麽。

但總歸是有些麻煩的……

“徐門主有何賜教?”胡離收了翹起的嘴角,問道。

“黑馬鏢局的腰牌一塊。”徐誠獅子大張口,“我肯定不會到處亂說。”

胡離偏頭從窗口望下去,江豫剛巧擡頭瞧見了樓上的胡離。胡離沖江豫點了點頭,嘴裏回應徐誠說道,“好啊,我們說定了。徐門主。”

掐算著時間,今日一早,他們的隊伍從客棧離開。

副官於求所帶的走鏢隊伍也從雁然出發了,傍晚時分該是到客棧落腳了。

傍晚,天不遂人願。

天地間昏昏暗暗的,天邊轟隆隆的巨響,像巨輪飛快的滾到了人的頭上。雨水成了簾,不管不顧得往下落,街道像是成了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