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背後其人(第4/6頁)

三人坐在井邊,各各喘氣,身心松弛,如釋重負。忽然,樂之揚聽見些微異聲,縱身跳起,定眼看向前方。

“怎麽?”朱微詫異擡頭,循他目光看去,黑暗裏站立三人,形容枯瘦,手持拐杖,如水月光照得灰衣發白。

“誰?“朱微猛然跳起,望著三人,心子狂跳。

樂之揚一晃身,沖向居中那人,那人舉起拐杖,閃電般刺向樂之揚的咽喉,招式狠辣,破空有聲。

樂之揚閃身讓過,反手扣住杖身,硬梆梆、冷冰冰,竟是精鋼打造。他低喝一聲,用力向後一拽,灰衣人身子前傾,拐杖竟然沒有脫手。樂之揚微微驚訝,不及變招,左右勁風襲來,兩根鐵杖直指他的頭部,錚錚兩聲,杖端吐出白亮亮的鋒刃。

樂之揚放開鐵杖,身子後仰,鋒刃貼面而過,淩空交接,發出叮的一聲,左右蕩開,劃一個弧形,忽又刺向樂之揚的頸項。

樂之揚擰腰翻身,雙腳盤旋變化,身如龍翻蛇行,呼吸間避開鋒刃,兩掌齊出,擊中杖身。鐵杖托地跳起,“撫琴掌”的掌力順著鐵杖上傳,兩個灰衣人虎口發麻、經脈急顫,手中鐵杖有如一條蟒蛇,搖來擺去,把握不定。

樂之揚身如旋風,雙手如飛鷹展翅,“小琵琶手”詭奇變化,伸縮間又抓住兩根鐵杖,呔的一聲,用力回奪。兩個灰衣人受困奇勁,本就不勝其苦,應聲虎口劇痛,鐵杖雙雙脫手。

居中的灰衣人縱身上前,揮杖刺來,樂之揚揮舞手中雙杖,一挑一撥,灰衣人渾身震動,雙臂經脈顫抖,樂之揚喝一聲“撒手”,兩根鐵杖用力一絞,灰衣人的鐵杖猛地躥起,半空中旋風一轉,筆直下墜,篤的一聲刺在樂之揚腳前。

樂之揚拔出鐵杖,心中大為滿意,對方三人不是庸手,不料兩個照面,均被他奪下兵刃。“鈞天”鬥樂以後,武功似乎又有精進,行雲流水,應拍合節,進退攻守,無不隨心所欲。

那三人兩手空空,卻不氣餒,縱身又上,似要空手搏命,樂之揚心叫“來得好”,丟下兩根鐵杖,只留一根在手,打算使出劍法刺倒三人。

心念才動,三人忽然止步,聳了聳肩,向後掠出,站在暗影深處,垂手肅立,甚是恭謹。樂之揚正覺詫異,鼻尖嗅到一股濃郁香氣,如蘭似麝,沁人心脾。

香氣來自身後,樂之揚回頭看去,朱元璋手握一個小瓶,瓶口敞開,香氣分明從中飄出。

朱微原本持劍在手,想助樂之揚一臂之力,見這情形,倍感迷惑,問道:“父親,這是什麽?”

“祝融香!”朱元璋淡淡說道,“南方苗人用香草制成的奇香,用來祭祀火神祝融。”

“他們呢?”朱微指著三個灰衣人,“怎麽不動了?”

“他們是此間的守衛。”朱元璋注視三人,“嗅了祝融香,就會聽命於朕。”

樂之揚聽得奇怪,問道:“這是迷魂香麽?”

“不是。”朱元璋搖頭,“這個香只是一個信號,聞到香氣,他們就知道是誰來了。”

朱微仍是不解:“為何要聞香氣才知道?”朱元璋指著三人:“你再仔細瞧瞧。”

樂之揚定眼望去,猛可發現,對面三人眼窩深陷,分明沒有眼珠,朱微也瞧出來了,失聲叫道:“哎呀,他們是瞎子?”

“不止是瞎子。”朱元璋停頓一下,“還是聾子、啞子。”

“又瞎又聾又啞。”樂之揚心中恍然,“只有嗅覺還在,無怪要以香氣識別人物。”

朱微望著三人微微出神,心中不勝憐憫,輕聲說道:“他們、他們怎麽變成這樣?”

“變成這樣才安穩。”朱元璋哼了一聲,“扶我過去。”

朱微遲疑一下,扶他走近三人。三人恭恭敬敬地伸手向前、攤開手掌,朱元璋用食指在其中一人掌心畫了個圈兒,那人收手,在其他二人的手心也畫兩個圈兒。三人躬身後退,片刻間,屋中燭火燃起,光亮透窗而出。

“進屋去吧?”朱元璋眼看其他二人神情疑惑,說道,“別擔心,這房子是朕的。”

樂之揚和朱微對望一眼,扶起朱元璋,走入房間,屋中陳設簡樸,但與普通民宅無異。朱微怔忡道:“父皇……”

“微兒!”朱元璋打斷她道,“外面不比宮裏,你不要叫我父皇了。”

“是!”朱微道,“父親……”

“父親二字也太雅,尋常百姓,誰用這麽文縐縐的詞兒?”朱元璋沉吟一下,“你還是從俗叫我爹吧!”

朱微一愣,小聲說:“爹……爹……”她有生以來,都以“父皇”相稱,從未叫過這個“爹”字,此時叫來,不勝別扭。

朱元璋望著女兒,心中百感交集,回想起來,他深信威勢服人,要使人聽命,先令人畏懼。這法子治國不錯,用於家法,少了許多天倫之樂,而今落難,心情不同以往,朱微這一聲“爹”,朱元璋聽了只覺心中酸熱,嘆一口氣,尋思:“人人都想當皇帝,可是當了皇帝又如何?還不如田家翁飴子弄孫、逍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