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假作真時(第5/14頁)

樂之揚出手相助,一是宅心仁厚,二是厭惡朱高煦,故意與他作對。但聽喇嘛誇贊,不覺有些尷尬,擺手說道:“和尚說差了,區區小子,佛法一竅不通,能當什麽上師下師?”

大覺尊者呵呵一笑,攬起紅袍,揚長出門。樂之揚不殺喇嘛,朱高煦已是惱怒,又見大覺尊者大剌剌離開,當真氣破胸膛,沉喝一聲,舉劍便刺。

樂之揚微微皺眉,不及喝止,錚的一聲,大覺尊者伸出二指,拈住劍鋒,輕輕一抖,丁零當啷,青鋼長劍斷成三截。朱高煦踉蹌後退,死死攥著劍柄,望著喇嘛面如死灰。

道衍一個箭步,擋在朱高煦身前,合十笑道:“尊者手下留情,道衍在此謝過。”

大覺尊者看他一眼,微微冷笑,又向樂之揚行了一禮,昂首闊步,走出客棧。

“怎麽讓他走了?”朱高煦暴跳如雷,“他不是冷玄的幫兇麽?”

道衍默不作聲,樂之揚放過喇嘛不說,還為他打通陰陽關隘,道衍意外之余,也是無可奈何。時下正當危難,還要借重樂之揚,他見朱高煦嘮叨不已,唯恐得罪此人,便向朱高熾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咳嗽一聲,待要說話,忽聽身後傳來朱微的聲音:“高煦,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已經吃了苦頭,又何必趕盡殺絕?”

朱高煦這才發現朱微,駭然道:“十三姑,你、你不是死了麽?”

朱微笑笑不答。道衍說道:“此事說來話長,以後再和二殿下細說。如今冷玄一去,必定卷土重來,梁園雖好,不是久留之地!”

樂之揚點頭稱是,召集眾人北行,但怕追兵趕來,統統棄車騎馬。他性子狷狂,不顧他人眼光,自與朱微同乘一騎,以便沿途照顧。道衍、朱高熾只覺別扭,朱高煦卻是驚怒交迸,暗地裏罵罵咧咧,只是畏懼樂之揚的武功,不敢公然叫板,趁著歇息,他叫過江小流旁敲側擊,探查樂之揚的底細。

江小流刻意與他結交,知無不言,朱高煦聽說樂之揚便是道靈,更是驚詫莫名,當日他與道靈便有嫌隙,如此一來,舊恨新仇一並上心,看著樂之揚便覺生氣。不過江小流刻意巴結,朱高煦心中受用,一來二去,兩人形影不離,但有閑暇,便湊在一起嘀咕。樂之揚看得皺眉,水憐影卻是微微冷笑,望著二人一臉鄙夷。

行了一日,無人追來,道衍嘖嘖稱奇:“冷玄莫非遇上了什麽變故?要麽為何沒有趕上來?”

樂之揚也覺疑惑,回頭看向梁思禽,後者騎在馬上無精打采,仿佛疲倦之至,隨時掉下馬來。樂之揚也不由心想:“莫非落先生早有安排,另派八部之主纏住了冷玄?”

如此馬不停蹄,晝夜兼程,不日渡過黃河,經由山東北上,沿途雖有幾個蟊賊,眾人稍露武功,無不落荒而逃。

這一日,人困馬乏,朱高煦叫苦連天,跳下馬來,賴著不走。道衍無法,只好找驛站歇下,自己蓑衣禪杖,出門打探消息。

等了片刻,梁思禽徐徐起身,信步走出廟門。樂之揚放下木柴,跟出門外。道衍心思縝密,狡猾如狐,為了避免他生疑,樂、梁二人心照不宣,說話做事,相互避開,數日來不曾交談只言片語。樂之揚心裏憋了不少疑問,道衍不在,正好與梁思禽相見。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僻靜之處。梁思禽停下腳步,回頭望來,含笑道:“這幾日,辛苦你了。”

樂之揚笑道:“為先生出力,小子不覺辛苦。”略略一頓,“落先生,你生我氣麽?”

梁思禽道:“何出此言。”樂之揚說道:“我將‘轉陰易陽’的法門示與大覺尊者,泄漏了先生的神通法意。”

“何足掛齒。”梁思禽擺了擺手,“那日你做得對,止人於惡行,拔人於苦海,此乃大仁大義。樂之揚,我沒看錯你。”

“可是……”樂之揚猶豫道,“大覺尊者好壞難說,他若參透陰陽,也不知行善行惡。”

“人心易變,將來的事誰又知道?武功可殺人,也可救人,可惜世道澆漓,爭強者多,從善者少,好好一門武學,落到世人手裏,立刻變為殺人的利器。若非如此,別說一個大覺,傳給天下人又何妨?”說到這兒,梁思禽意興蕭索,“轉陰易陽術流入吐蕃,有人以之為善,有人以之為惡,好在天道微茫,均衡萬物,善善惡惡,終有定數。倒是你……”梁思禽目光一轉,凝視樂之揚,“悟出了馭勁之道,又何必拘泥於招式拳腳。”

樂之揚一愣,沖口問道:“先生的意思?”

“還記得那日湖邊,我跟你說過的經文麽?”梁思禽問道。

“記得!”樂之揚念誦道,“動而使之靜,靜而使之動,堂堂正道,致其歧路,浩浩之氣,困頓難舒,故曰:不動而動,無所不動……”頓一頓說道,“這是《靈飛篇》裏的話,以前我一直不大明白,經過這幾次交鋒,漸漸地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