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獨孤仲平來到酒店大廳中間,環顧一下四周,臉上的驚奇很快平復了,又浮現出所有人熟悉的那種溫和而莫測的微笑。

李秀一實在沒想到獨孤仲平會在這時出現,不禁脫口而出:“你居然還敢回來?”

“我為什麽不敢回來?”獨孤仲平覺得好笑,“怎麽,我不過離開這一會兒工夫,李兄已經想我了?”

庾瓚看見獨孤仲平仿佛看見了救星,他激動地從座位上一躍而起,以一種與其身材極不協調的輕盈沖上前,大聲道:“哎呀,獨孤老弟,你可回來了,你不知道,這兩天可出了大事了!”

獨孤仲平環顧四周。“怎麽?你們這是在查案子?”

庾瓚忙不叠點頭,韋若昭見了獨孤仲平,只覺心裏的千斤重擔都卸下了,雖然還有很多事她不明白,但只要師父在,她就感覺有了主心骨,最後是什麽結果,真相到底如何,都無所謂了。生死由之,愛恨由之,她只覺得說不出的坦蕩輕松。這一切化作她極其平靜的語氣和心態,於是她只道了句:“康連城被殺了,我們在查案。”

獨孤仲平自然一臉意外,道:“死的是康連城?在這兒?榮枯酒店?”

“可不,”碧蓮沒好氣地嚷嚷著,“你說那個死鬼到哪兒去死不好,偏偏要死在老娘這兒,連腦袋都不知道讓人弄到哪兒去了。”

獨孤仲平更加驚訝。“你是說有人殺了康連城,還把他的人頭帶走了?”

“看來獨孤兄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啊!”李秀一以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獨孤仲平,試圖從他的言行舉止中捕捉事先知情的蛛絲馬跡。

韋若昭知道李秀一的算盤,當即說道:“可有人說是你和我合謀殺了康連城,卷了他的錢款逃走,你前天故意離開,也是為了讓大家懷疑不到你,其實你是當天晚上潛回來作案的。”

“哈哈,李兄這麽說也是有道理的。”畢竟是獨孤仲平,反應奇快,一聽韋若昭的語調便知道她指的是李秀一,“如果我想殺康連城,除了這麽幹,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獨孤兄真的沒幹?”

獨孤仲平一笑。“幹沒幹我說了又不算,要有證據嘛!巧了,我回來的時候路過東市,看見左金吾衛的人從放生池裏撈出一顆胡人的頭,既然被謀殺的是康連城這樣的外邦正使,這消息肯定通報了他們。怎麽?他們沒有把那顆人頭送到我們右金吾衛來嗎?”

此話一出眾人自然吃驚不小,庾瓚大叫道:“什麽?哼,一定是郭歪嘴幹的好事!他一向跟我不對付,明明知道這案子現在在我手裏,偏偏攥著這顆人頭不放!”

戴爾斯自是不知道庾瓚和郭歪嘴的過節,只聽得一頭霧水。“郭歪嘴是誰?”

韓襄趕緊低聲解釋:“郭萬貞,金吾衛左街使,朱雀大街東邊的事都歸他管,和我們大人一直有點那個……”

庾瓚已經按捺不住心中氣憤,怒道:“不行,我得找他討去!對了,請副使大人也一起去,看他敢不給!”

他說著拔腿便往外走,卻被獨孤仲平攔住。“大人,眼下不是和左金吾衛鬥氣的時候,更不便勞動副使大人。若是用勢壓他,他暗中使壞,把人頭胡亂毀上幾道再給你,讓你什麽也鑒別不出,還不是我們吃啞巴虧?”

李秀一也頗以為然地點點頭。“一定會的,我們在洛陽也是這麽幹的。”

獨孤仲平接著道:“得去求他,恐怕少不了還得破費些。雖然我可以走一趟,不過看大家的意思,我恐怕和大家一樣,也成了嫌犯了,最好還是待在這兒,那麽只有李兄去最合適了,金吾衛的那點事,誰還能比李兄更清楚呢?”

庾瓚想了想,點頭道:“那也好,先把人頭趕快要過來。花錢就花吧,破案要緊。”

獨孤仲平湊近李秀一,輕聲道:“李兄,我只告訴你一件,那郭萬貞嘛,他可是最像金吾衛的金吾衛了。”

李秀一聽了哈哈大笑道:“放心,我會盡量替庾大人省下些的!”

李秀一說完便招呼韓襄出門而去,獨孤仲平這才轉向一旁的許亮。“屍首在哪兒?”

許亮還沒說話,碧蓮已經氣呼呼開了腔:“他們把那死鬼放到我的冰窖裏去了。”

獨孤仲平一聽就笑了,知道碧蓮是心疼生意,勸道:“碧蓮,別舍不得了,他人都死了,就當積德行善了。”

碧蓮卻還不依不饒,怒道:“哪個不開眼的偏要在老娘這兒殺人?弄得到處都是晦氣,以後誰還來喝酒啊?”

“會有的。有你在,還怕沒人上門嗎?”獨孤仲平安慰了碧蓮幾句便轉而望向庾瓚,“庾大人,不如讓韋姑娘帶我去現場看看?”

二樓走廊的地板上已經用石灰粉圈出了一個醒目的人形,鮮血早已幹涸,只留下了一大攤暗褐色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