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韓襄很快便將林昌嗣帶到榮枯酒店。林昌嗣還是那身臟兮兮的打扮,卻並不驚慌,一進大廳便不錯眼珠地死盯著翹翹,直看得翹翹如坐針氈,只得把頭扭向相反的方向,以避開那讓人厭煩的眼神。

李秀一冷冷地打量著面前的這位太學生。“你叫林昌嗣?”

林昌嗣點點頭。

“你是太學院的學生?”

林昌嗣不耐煩地哼了一聲。“你們不都知道了嗎?還問什麽?”

“那你就說些我們不知道的。前天晚上,你是不是到榮枯酒店來過?”

“來過!”林昌嗣倒也老實,竟大大方方點頭承認。

“幾更來的?來幹什麽?”

“具體幾更說不上,初更二更之間吧。來找翹翹姑娘,還能是幹什麽?”

韋若昭忍不住插言道:“你白天不是來過了嗎?夜深之際,又偷偷摸進酒店,你到底想幹什麽?”

林昌嗣這時方將眼光從翹翹身上挪過來,正眼看著李秀一、韋若昭,道:“怎麽是偷偷?我堂堂正正地來,堂堂正正地去,你們沒看見是你們的事,我對翹翹姑娘是一片赤子之心,絕無一絲下流之念,你們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秀一不禁冷笑。“那你就說說,這酒店的大門已落了鎖,你是如何堂堂正正地來去?黑燈瞎火摸進年輕姑娘的房間,又行了怎樣的君子之行?”

林昌嗣對李秀一話中的譏諷之意毫不在乎,大聲應道:“真是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我就說說那日的情形又有何妨?前日白天,我被這位韋姑娘百般阻攔,沒能見到翹翹,心思焦灼,無以憑寄,當日下午又草成七絕三首、七律兩首,還有古風五十韻,其中有兩三闋尤其得意,就一心想著一定要當面獻給翹翹。我知她每晚招呼客人生意忙碌,非到夜半閑不下來,就在靜街之前先到酒店隔壁的夾巷裏候著。那裏不是有家竹木店嗎?我在那裏借用了一具竹梯,到了估摸子時左右,我將竹梯架在後園墻上,豈不就堂堂正正地進來了?”

庾瓚一愣。“等等,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就算可以用梯子爬上墻頭,如何下到園中?”

韋若昭心想這胖大人這會兒腦子倒是轉得挺快,而林昌嗣卻是一臉不屑,道:“這有何難?我雖是書生,一架竹梯子還拎不動嗎?先順梯子爬上墻頭,坐在墻頭,將梯子拎起,移過墻頭,放到另一側,然後順著梯子下到後園中,這不就進來了。”

“然後呢?”

“然後我就去了翹翹房間,她……沒想到她已經睡下了。”

林昌嗣說著深情地望向翹翹,翹翹卻臉色通紅,窘迫地瞪了他一眼便又將頭低下。

“我本不欲吵醒她,怎奈為情所使,難以自抑,我便叫醒她,請她聽我念剛剛寫好的詩。”

“那翹翹聽你念詩了?”韋若昭問。

林昌嗣這時露出大言不慚的微笑,搖頭晃腦道:“世上凡男女歡愛,又有幾樁一開始就是你情我願,兩兩相隨的呢?若少了這一迎一拒,恐怕也沒什麽意思。翹翹一時不解我這顆癡心,正見得她心思純良,是玉一般人物,更值得我愛!”

眾人聽了都不禁暗暗嘆氣,心想這窮酸書生只怕是被自己這片癡情迷得有些瘋癲了。碧蓮忍不住罵道:“什麽狗屁道理!我看你這書全念到狗肚子裏去了!”

林昌嗣聽了碧蓮的謾罵卻只渾不在意地一笑,轉而望著翹翹。“翹翹,你總有一日會明白我這一番心思……”

翹翹騰一下站起來,厲聲道:“夠了,早和你說了,我們不可能的!”

“就算你永遠這般心如鐵石,我也當效尾生抱柱,不管你怎樣,我對你的情,死也不變。”林昌嗣說得斬釘截鐵,只氣得翹翹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李秀一這時嘴角一撇,冷笑道:“好一番深情啊!所以你就殺了康連城,是嗎?”

林昌嗣卻不慌不忙。“這事我聽說了,可我並不認識康連城,你們找不到兇手就想把這事栽到我身上,那可是打錯了主意。”

李秀一將自己銳利的目光盯住林昌嗣,開始了他習慣性的假設:“你不認識他,並不等於不想殺他,不能殺他。也許,翹翹為把你轟走,說你不如康連城,她就是愛上康連城這個胡人也不會看上你。你氣憤異常,就把康連城殺死,也不是沒可能啊!”

李秀一開始繞著林昌嗣踱步,似要將他逼入死角一般,“像你這麽個癡情種子,凡是翹翹說的話只怕都會當真,可能你一時氣憤,就到廚房撿了把廚刀,去到康連城房中將他殺了。你本想把屍體拖出去藏起來,但拖到走廊你就拖不動了,你仍然覺得不解恨,於是割下了他的人頭,下了樓。你把廚刀扔在了後園,然後帶著那顆人頭爬上梯子,逃離了榮枯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