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歡快激昂的胡樂再次於榮枯樹下響起,舞台上胡姬們又一次換上了節日的盛裝,翩翩起舞,舞台下人們推杯換盞、高聲談笑,仿佛為了驅散連日來的陰霾,大家痛飲起來更加酣暢,不過三巡,許多人便已有了醉意。

庾瓚與戴爾斯頻頻舉杯互敬,顯得親密無間,毫無芥蒂,而碧蓮更是直接坐在了戴爾斯身上,調笑道:“好你個戴爾斯,原來有好事瞞著我。庾大人,快派個人去把通譯叫來,不然副使大人這酒喝得實在沒意思!”

戴爾斯年輕的臉頰頓時一片通紅,眾人見狀不禁都哈哈大笑起來。韋若昭也端了酒盞在大堂裏閑逛,見獨孤仲平正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裏自斟自飲,當即走上前。

“師父,”韋若昭在獨孤仲平對面坐下,口吻有些嗔怪,“你也喝上酒了,怎麽也不叫上我?”

獨孤仲平隨手又給自己斟了一杯,他倒的卻不是康連城之前帶來的葡萄酒,而是尋常的米酒,微笑道:“怎麽只有你一個,李兄呢?”

韋若昭故意將臉一繃,道:“我和他又不熟,他上哪兒了我哪知道?”

獨孤仲平只一笑。“我們三人頭一次聚在一起,就破了一樁大案,應該喝醉它一場,痛快痛快!”

“師父,你真的覺得這案子是林昌嗣幹的嗎?”韋若昭一臉認真,“雖然林昌嗣認了罪,可我覺得還有些疑點!林昌嗣搭梯子的地方是後園南墻,可那把廚刀是在後園北墻根發現的,他如果殺完了人匆匆跑進後園,怎麽可能先到北墻根扔了刀,再往南墻根去爬那梯子呢?”

獨孤仲平頓時笑而搖頭,道:“你這是剛入行的典型毛病,不該琢磨的地方,也要死鉆牛角尖,他既然知道砍了腦袋劫了財,冒充不相幹的人作案,為何不可故意把刀扔到北墻?”

韋若昭想了想,又問:“林昌嗣隨身攜帶利刃,怎麽還會去廚房找什麽廚刀?他和谷大廚又不熟。一個人要殺人,會放著自己用慣了的家夥不用,而去一個自己不熟悉的地方找兇器嗎?”

“也許他那天沒帶這把刀,或者有意栽贓陷害吧?”

“可我還是覺得……”

“你覺得什麽?”獨孤仲平已然失去了耐性,不等韋若昭說完便粗暴地將其打斷,“人證物證俱在,那林昌嗣自己也親口承認了,這案子已經結束了!”

韋若昭還不甘心,道:“那他的動機呢?你真相信……”

“你我相不相信根本就不重要!你只要記住,人總是一念魔鬼,一念佛陀,情到深處,人什麽都可以幹。這案子,我勸你們就查到這兒吧。”

獨孤仲平意味深長地說完了這句,便起身徑自朝樓梯方向走去。韋若昭琢磨了半天卻也沒想明白他這樣說的用意,加之被獨孤仲平一番訓斥覺得委屈,便也賭氣留在原地悶聲不響。

熱鬧的飲宴仍在繼續,米婭走到碧蓮旁邊,低聲說了幾句,碧蓮立刻大聲嚷嚷起來:“什麽?葡萄酒都沒了?不可能,老許,你是不是把康連城送來的那些葡萄酒都喝光了?”

許亮這時已經喝得半醉坐在了地上,聽了這話勉強揚頭擺擺手,道:“怎麽會都是我喝的?”

“不是你是誰?這兩天我們都被看起來審問,只有你可以走來走去,我看見你一直在抱著個皮囊喝那葡萄酒。康連城送來的有一整箱,我們那晚上只喝了半箱,起碼還應該有二三十囊才對!”

“我一共就喝了兩囊,那箱子裏根本就沒那麽多!”

“不可能,你是不是偷出去賣了?”碧蓮不依不饒地叫著。

許亮瞪著喝紅的眼珠,惱怒地道:“你這老板娘好不曉事,這兩天這裏圍得跟鐵桶似的,我如何能偷酒出去賣?那箱子裏明明沒有那麽多酒,你憑什麽訛我?”

庾瓚這時站出來打圓場,笑道:“好了,好了,今日大家高興,爭這些幹嗎?死人的酒再好喝也不要喝了,把我存在這兒的好酒搬些來,大家管夠就是了。”

兩人見庾瓚發了話也就沒有再爭,各自瞪了對方一眼便又自顧自喝酒去了。而獨孤仲平站在樓梯上目睹了這一幕,韋若昭遠遠地看見他臉上閃現出一絲稍縱即逝的沉郁,但只一瞬便帶著漫不經心的微笑消失在黑暗之中。

師父到底在想什麽呢?韋若昭端起酒盞悶悶不樂地想著,他剛才也喝酒了,難道是有了關於案情的新靈感?可他又大言鑿鑿地訓斥自己說這案子已經結了。也許是自己多想了吧,師父也許只是想和大家同樂。那麽李秀一呢,這時候他應該已經拿到他想要的東西了吧?

李秀一此時確實已如韋若昭所想那樣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只是這東西在旁人眼中多少有些恐怖,這東西是一顆人頭。

原來李秀一和韋若昭一樣懷疑林昌嗣並非此案真兇,但他沒有像韋若昭一樣去向獨孤仲平詢問,他知道獨孤仲平不會將真實的想法說出來,其實從獨孤仲平當時表現出的對林昌嗣所攜兇器那渾不在意的態度,李秀一便已經意識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