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剛剛享受了一夜太平的榮枯酒店又一次陷入了劍拔弩張的氣氛,而造成這一切的自然是李秀一帶回的那具無頭屍體。

碧蓮看著許亮就在大廳正中開始驗屍,不禁怒罵道:“弄臟了老娘的冰窖還不夠,現在又把這大堂也搞得臭烘烘的!人也是越死越多,這酒店我是幹不下去了!庾大人,幹脆你收了回去,改成衙門的停屍房好了!”

而庾瓚這時也沒有了和碧蓮爭辯的氣力,與戴爾斯各自站在旁邊,以絹帕捂住鼻子。最讓他難以忍受的其實並不是屍體腐爛的惡臭,而是好不容易了結了的案子又隨著新的屍體出現而陷入泥淖,兩具屍首卻只有一個人頭,別說那戴爾斯為人精明,就算是個傻瓜只怕也不輕易買賬。庾瓚正想著,一旁的戴爾斯已經開始發難。

“這屍首你是從哪兒找來的?”戴爾斯問李秀一。

李秀一輕蔑一笑。“當然是庾大人的管界內。”

“他是誰?”

“副使大人別急啊,等老許驗完了,我自然會告訴大家。”李秀一還故意賣關子吊人胃口,“老許,怎麽樣?”

許亮這時拿起那把從林昌嗣身上繳獲的短刀,湊近屍體,仔細地比對了半天,道:“沒錯,這顆人頭是這具屍首的,而砍頭的兇器是這把刀!”

“什麽?”庾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之前不是說這人頭就是康連城的,兇器是那把廚刀嗎?”

“這人頭都被放生池裏那些畜生咬成這副樣子了,沒有這具屍首當然比對不出來,現在有了這屍首,刀口才能看清楚。”

庾瓚聽了許亮的解釋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只好強穩住心神,道:“你到底有沒有把握?”

許亮聽言露出不平之色,大聲道:“信不過我?信不過我辭了我就是了,哪個願意天天跟死人頭打交道?”

庾瓚對許亮的本事還是信得過的,既然他這樣說那就是錯不了的。庾瓚不禁帶著怨氣瞥了李秀一一眼,李秀一見了反大笑起來。

“大人別怨我多事,誰讓你們金吾衛和京兆府不開眼,多一樁兇案就多設了一份賞金呢?不管這兇手是一個人呢還是兩個、三個……”

李秀一邊說邊斜眼去看倚靠在扶梯欄杆旁的獨孤仲平,獨孤仲平和韋若昭以及榮枯酒店中的一幹人都是一大清早被這具新的屍體召喚到大廳來的,但他此時還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仿佛對這具突然多出來的屍體毫不關心。

戴爾斯這時明白過來,道:“這麽說可以肯定這人頭不是正使大人的?那這死人是誰?”

“他叫沙安答,在西市演藝場的一個小歌舞班子裏當樂師,他不是你們康國人而是石國人。不過在我們大唐人看來,你們西域來的胡人都長得差不多吧。”

戴爾斯又問:“這麽說林昌嗣殺的其實是這個沙安答?那正使大人又是誰殺的?”

李秀一一笑,道:“到底他殺了幾個,怎麽殺的,人頭在哪兒,看來還得問他自己。”

戴爾斯當即將嚴肅的目光投向庾瓚,庾瓚知道這一關是無論如何逃不過的,便搶在他發問之前開口道:“走,我們再去審林昌嗣,這個畜生看來昨天還是沒說實話!”

“等等!”戴爾斯一把攔住庾瓚,“庾大人,你不能一個人去審這案子,我,還有昨天出去查案的這三個人,得和你一起去!”

庾瓚心想不同意也沒用,索性直接點頭。“好,你說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還有,這間酒店裏的人,現在還是不能放,你要派人看在這兒,一個都不許少!”

庾瓚正要張口吩咐韓襄留下值守,獨孤仲平就在這時緩緩開了腔:“如此,我也留下好了,光看住他們不讓出去還不夠,我來盯住他們,免得他們互相串通,編出新的瞎話來,妨礙你們查案!”

庾瓚、李秀一以及韋若昭不禁驚訝地看著他,韋若昭道:“師父,你是不是喝多了?你怎麽能不去呢?”

“這早晨喝涼酒就是容易頭暈,”獨孤仲平伸手撫了撫額頭,“有李兄和韋姑娘陪同兩位大人前往,一定能查它個水落石出,我只在這裏靜候佳音就好。副使大人,你看如何?”

戴爾斯對此本來就無所謂,當即點頭。“我看如此甚好,庾大人?”

庾瓚不知道獨孤仲平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此時也早已沒了主意,便抱著破罐破摔的心思,道:“好吧,好吧,還問我幹什麽?你們怎麽說就怎麽是好了。”

一行人當即離開榮枯酒店,李秀一和韋若昭走在最後,韋若昭邊走邊回頭看獨孤仲平,心想師父是不是會改變主意。可讓她失望和不解的是,獨孤仲平竟真的轉身準備返回閣樓。

李秀一這時忍不住回頭撩撥獨孤仲平。“獨孤兄真的就不好奇林昌嗣會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