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師父,你怎麽肯定江平不會去查看蕭大人床榻上是否真的有什麽靴印?”

回到榮枯酒店,韋若昭依然無法平息心中興奮,非要纏著獨孤仲平陪她喝酒。獨孤仲平拗不過她,只好讓碧蓮準備了幾個好菜,親自給她斟酒敬酒,但自己只聞聞酒香,並不陪飲。韋若昭知道他的怪病,自然也不相勸。師父能相陪她已經很是高興了,要知道這可是入師門以來第一回呢。人一高興就不禁多飲了幾杯,接著就忍不住嘰嘰喳喳,問東問西起來。

“這道理很簡單,我讓你說這是他犯的第三個錯誤,前兩個錯誤都是確實的,我先拋出來,他被人說中就會發慌,也就想不到要驗證這一個。其實,這一個才是最重要的,前兩個並不能夠完全牽連到他身上,可因為他確實做了,也就無法跳出來想這件事,所以就認了罪。”

“我懂了,”韋若昭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要想騙一個人,一定要把那句關鍵的謊話,包在一大堆千真萬確的實話裏。可我還沒想明白,師父,你到底是什麽時候認定那殺手就是江平的?”

“你覺得呢?”

“在化度寺盤問那些和尚,我們得知了空其實水性很好時?”

獨孤仲平笑而搖頭,道:“怎麽會?我就是能掐會算也算不出來了空居然是他表弟,那時候我和你一樣,剛剛意識到了空只是幫兇。”

“那就是那天,在蕭府門外,你一直望著天,說這幾天都不會下雨,殺手也許已經潛入了蕭府?”見獨孤仲平依然搖頭,她又想了想,“那一定是江平把那黑袍子交給你,說他是在前窗下撿到的,那時候你一定認準他了。”

“也許真是他在那兒撿的,殺手也可能是另外一個金吾衛士,把黑袍子脫下來,順手扔在了那兒,那時候我並不能肯定就是江平幹的。”

“那到底是什麽時候嘛?”

“其實,我知道殺手是江平的時間和所有人完全一樣,就是當他撲向李秀一的時候。”

“什麽,”韋若昭驚訝得差點沒拿住手中酒杯,“你是說到那時,你也只是認定殺手是那幾個人中的一個,但具體是哪個你並不知道?”

“沒錯,就連了空淹死的時候,到底是他們誰在水中下的手,我也不可能知道。你忘了?那天我差點跑斷了氣,根本沒追上他們,怎麽看得清?江平說的那句什麽壩子擋住了的瞎話,我只不過是事後牽連到他身上罷了。”

“那你怎麽那麽肯定江平會忍不住跳出來?”

“我也不能肯定,只不過是對李秀一很有信心罷了。”

韋若昭這才明白了,不由得氣呼呼放下酒杯,嚷嚷道:“原來是這樣,他一定和你說過他和狼在一起的經歷,所以你知道他會模仿爭搶頭狼的姿態叫聲,而殺手這麽熟悉狼,一定會中這一招。哼,你們男人有秘密寧可和對手分享,也不告訴我們女人,真是氣人。”

“他可什麽也沒告訴過我。”獨孤仲平悠然一笑,“只是有一次糾正我說,他手裏總在玩的不是狗的爪子,而是狼的。經驗告訴我,一個男人永遠不離身的東西,一定占據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也許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所以我把最後識別出這條人狼的寶押在了李秀一身上,幸運的是他沒有讓我們失望。你要是真想知道他和狼的故事,我看你好好找他聊聊,他倒寧願講給你聽啊。”

“我才不想知道呢!”

韋若昭的目光這時落在一旁角落裏的那張琴上,不由得心念一動。“師父,你再彈琴的時候,能讓我在旁邊聽嗎?”

獨孤仲平有些漫不經心地笑了笑。“等以後吧,下回月圓的時候,我要出去一趟。”

明亮的月光下,一個黑影背著個大口袋輕車熟路地走在右金吾衛官衙院子裏,他一路來到庾瓚平日辦公的那個小房間門前,房間裏沒有光,窗戶卻是虛掩著的,見四下無人,便閃身從窗戶翻了進去。

庾瓚這時剛剛結束了公務從大堂回來,他邊走邊晃著手裏的燈籠,心中小算盤正打得噼啪亂響。人狼殺手已經落網,雖有些遺憾未能借上蕭禦史的力,不過能搭上宰相杜敏中這班船也是意想不到的收獲。他想著得意揚揚推開房門,卻一眼便看見一個人影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什麽人?”庾瓚嚇了一跳,借著手裏的燈籠光戰戰兢兢地看了看,方才露出釋然的表情,“哎呀,是秀一老弟啊!”他說著走進去,一邊點蠟燭一邊說道:“你還是這急脾氣,結案的文書我剛遞上去,賞金你就是明天來取,也少不了你的嘛!”

李秀一卻只自嘲地一笑,道:“我是小本買賣,一日一結,才有明天。”

庾瓚不願得罪李秀一,忙迎合道:“好,好,一日一結也好。”庾瓚邊說邊從桌案旁的錢箱裏取出幾串沉甸甸的銅錢推給李秀一,“這個案子幾番波折,總算是破了。真想不到,居然是我手下的人,太可惡了,他簡直就是一條披著人皮的狼,還是多虧了老弟你呢,之前咱們之間那些純屬誤會,你可不要計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