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2/3頁)

這是為什麽?難道……姚璉心中突然湧起不祥的預感,他不自覺地朝更靠前的位置擠過去。這時候誦經已經接近尾聲,盧公子獨自起身來到靈前,虔誠地上了柱香,又從懷裏摸出張紙。

“西天佛祖,三界神靈聽真……”

木魚、鼓樂漸漸偃旗息鼓,嘈雜的人群也跟著安靜下來,廣場上只剩下盧公子誦讀悼文的聲音。

“今有大唐京兆府女子崔氏小字為萍,系出名門,性本柔佳……”

盧公子邊說邊抽泣,後來索性一把扔了那紙,撲上去,抱住棺材痛哭起來。幾個家仆見狀趕緊上前欲攙扶盧公子,卻被他狠狠甩開。

“都讓開,讓我跟表妹說兩句體己話。表妹,我只道今生今世你我有緣,能長相廝守,可沒想到你竟遭此不幸,與我陰陽相隔。我們雖未拜堂成親,行那夫妻之禮,可天可憐見,你我情投意合,早已有了夫妻之實……我在心裏早已當你是我的賢妻了。可是,賢妻啊,你太狠心了,你就這麽走了,扔下我可怎麽辦?”

盧公子話一出口,圍觀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騷動。名門望族的醜聞對廣大百姓而言總是有著難以言喻的吸引力,大家議論紛紛,既為世風日下不忿,又隱隱地表現出一種曖昧的贊嘆,沒有人注意到,夾雜在人群中的姚璉這時已緊咬了牙關,一雙眼睛中簡直要噴出火來。難怪這個什麽盧公子這麽傷心,還逾禮為崔萍戴了重孝,原來兩人竟早已有了夫妻之實。姚璉恨恨地錯了錯牙,瞪視著遠處的盧公子。

盧公子卻還沒有說完,聲淚俱下地繼續:“賢妻啊!我向你發誓,此生絕不再娶。你從小酷愛牡丹,又是在那牡丹賽會上走失,我已備下一百株上好的名貴牡丹,就在此地,燒化了,送與你。你往生樂土,也請帶上,就當是我陪著你了。來啊!拿上來——”

一株株盛開的牡丹被崔府的家仆擡到了大殿前,鮮紅的火燒雲、明黃的金元帥、絳紫的紫氣東來……五顏六色,俱是極其名貴的品種。

百姓們見狀又騷動起來,近萬錢的牡丹就這樣付之一炬,人們並不感念盧公子的深情,反倒艷羨起富貴之家的豪奢。人群興奮地向前湧動,生怕錯過了這燒名花的豪舉。姚璉被夾在中間,有心上前阻攔,卻知道不能一時沖動,暴露了身份,只能眼睜睜看著盧公子從家仆手中接過油壺,將燃油澆在花間,又接過一支已經點燃了的火把。

真是不可救藥的蠢物!姚璉不忍再看,轉身想走,一個年輕女子脆生生的聲音就在盧公子欲將火把投向牡丹花叢的一瞬響起。

“住手!誰讓你們燒這些牡丹了?”

姚璉聞聲回頭,隔著人群,他遠遠地看見一個年輕女子已經沖到廣場正中,恰好擋在盧公子與那一堆牡丹花之間。這女子著一身農家女子的服色,身形嬌小,可面貌卻是曾在榮枯酒店見過的韋若昭!

盧公子當即大聲喝問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阻攔我燒這些牡丹?”

“我是高仙瓊的徒弟,這些花都是我親手養大的。我只當你們買了去,千般寵愛萬般呵護地栽養著,誰想到你居然要把它們都燒了!今天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得逞!”

姚璉更是驚訝,雖然不知道韋若昭姓名,可他知道她是與獨孤仲平一道替金吾衛查案的。怎麽才幾天工夫就成了高仙瓊的徒弟了?

盧公子這時一臉沉痛之色,道:“你這女子好沒道理,這些花我既然買了,與你還有什麽相幹?再說表妹最是愛花之人,這些花發送了她也不枉花開一季。”

韋若昭卻連連搖頭,嚷道:“你那表妹已經死了。這些花生於天地之間,吸日月雨露精華,幾番寒暑,長得這般國色天香,有多不容易?須知它們也都是有生命的,而且比你們這些肮臟人等,不知要高貴多少倍呢!你居然要把它們都燒死,就為陪送個死人,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姚璉頓時將贊賞的目光投向韋若昭。這姑娘能講出這番話來,想必是極愛花的人。等等,姚璉只覺得腦海中警報聲大作,對啊,這場水陸法會就是做給自己看的,那無論是盧公子還是這姑娘一定都是在演戲!

只聽盧公子還在煞有介事地裝腔作勢:“哪兒來的野丫頭搗亂?我不與你理論,快些閃開!”

盧公子說著就要上前點火,韋若昭卻毫不畏懼,一下子仰面躺倒在那些花上。叫道:“你要是敢燒,就把我一塊兒燒死好了!”

眾百姓頓時爆發出一陣驚呼,都往前擠,卻被維持秩序的兵丁推了回來。盧公子朝左右一使眼色,眾家仆當即擁上來強行將韋若昭拉向一邊。韋若昭自然要拼命掙紮,還聲嘶力竭地大喊:“放開我,不許你們燒我的牡丹!你們這些淩花虐香的畜生!你們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