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夜深人靜,高家花鋪後門外的小巷裏卻是一片緊張繁忙的景象。韓襄領著一眾金吾衛士按照獨孤仲平的指點在周圍布防。

“那是花鋪後門,早上坊門一開,你就要帶著你的人埋伏在這兒,庾大人帶其他穿便衣的在前門街上巡視。聽著,無論什麽情況,前面出了多大動靜,你們都不準動,只要有人從後門出來,不管是誰,連韋姑娘在內,一個都不許走脫了。”

韓襄忙不叠點頭,獨孤仲平卻還不放心,警覺地四下查看了一番。

“如果兇犯脅持了韋姑娘,你們不許輕舉妄動,也不許讓他們跑了,嗯,就給我緊緊圍著,等我們過來幫忙!一定要記住了,只盯住這後門,別的都不用管!”

庾瓚這時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手裏還拿著些文書。

“你怎麽來得這樣晚?”獨孤仲平的語氣頗有些苛責的意味,“郭歪嘴那邊可辦妥了?”

庾瓚點點頭,原來他是連夜趕去同掌管朱雀大街以東治安巡防的左金吾衛協調權屬,高家花鋪位於東市,那可是左金吾衛的地盤,而左街使郭萬貞向來愛同庾瓚較勁,庾瓚還是請了崔侍郎出面,才好說歹說迫使郭萬貞答應不派人過來攪局。

獨孤仲平這才稍稍松了口氣,轉身又去巷子周圍查看。韓襄覺得從沒見過獨孤仲平對一樁案子這樣上心,湊近庾瓚道:“大人,今兒獨孤先生好像有點怪啊?從來沒見他這樣,像是心裏沒底呢!”

庾瓚一愣,趕緊喝止韓襄,道:“你個烏鴉嘴,瞎操什麽閑心?照做就是!”

韓襄趕緊低下頭不吱聲了,庾瓚心裏卻忍不住打起了鼓。韓襄說得沒錯,獨孤仲平今天看起來是很古怪,難道他真的心裏沒底?庾瓚不敢想,動靜已經鬧得如此之大,萬一計劃失敗,未能將崔小姐救出來,非但崔侍郎不會與他善罷甘休,自己還將淪為整個長安城的笑柄……

胡思亂想之際獨孤仲平又再次匆匆忙忙走了過來,一臉嚴肅地道:“我又查看了一遍周圍,還是請庾大人帶人守在這兒好了。韓捕頭帶便衣到前街去。”

怎麽這一會兒又變了?不解的韓襄張嘴想問,話未出口卻已被獨孤仲平擋了回來。

“別問為什麽了,就這樣吧!”

獨孤仲平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其實他是不願當著眾人明說,一番思量之後,他還是覺得韓襄比庾大人聰明些,所以才派他帶著便衣到前面街上接應。

庾瓚嘆了口氣,他自然沒意識這一節。但獨孤仲平不放心韋若昭犯險,這才表現得如此反常,他還是看得出來的。想不到這家夥平日裏一副什麽都無所謂的模樣,對這個小徒弟倒還是如此上心。孤男寡女,在所難免,庾瓚想著,也許將來的某個時刻,他們還需要自己從中幫上一把呢。這種人情的事,他還是擅長的,只要能讓他們都繼續幫自己辦案子,當然先要過了眼下這一關。但願明天一切順利吧!庾瓚相信他這一生都會有好運氣,就像在他最需要的時候上天賜給他一個獨孤仲平一樣,他也相信,雖然沒什麽依據,上天會幫助韋若昭逢兇化吉的。只不知這會兒韋若昭準備好了沒有?

韋若昭此時早已經在高家花鋪的偏房裏收拾停當,她還穿著傍晚法會上那身農家女的裝束,而一個小巧的包袱正疊得整整齊齊,擺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韋捕頭,這是給您預備的。”高仙瓊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邊,雖然沒和眼前這位女差官打過交道,但金吾衛的苦頭已經吃過不少,這回又要借用他的花鋪緝拿兇犯,高仙瓊不情願卻又不敢說不,只能戰戰兢兢地伺候,唯恐有所不周,招來災禍。

韋若昭點點頭,道:“沒什麽異常情況吧?”

高仙瓊急忙搖頭,道:“沒有沒有!啊,就是那位替換了小人夥計的李捕頭還沒到……”

韋若昭看出高仙瓊的緊張,雖然她自己心裏同樣有些惴惴,卻還是盡量擺出輕松的態度,笑道:“知道了。這兒沒什麽事了,高掌櫃先去歇息吧!”

高仙瓊巴不得趕緊躲開,聽了這話頓時如逢大赦,朝韋若昭作了個揖便匆忙跑了。韋若昭等他的腳步聲聽不見了,這才坐下來,打開那包袱細看。

包袱裏放著一套花鋪夥計穿用的衣裳,圍裙、頭巾俱全,衣服裏還裹著一個更小的布袋,打開一看卻是一包新鮮的檳榔。

韋若昭知道這一定是獨孤仲平命人準備的,看來他還記得自己這個小小的愛好,韋若昭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暖意,原先的緊張也不覺地緩解了不少。但當她拿起圍裙準備系上,呼吸卻又忍不住變得急促起來。

因為她忽然想起,當她還是陳玉珠的時候,和真正的韋若昭制定的那個計劃也是從一個包袱開始的。韋若昭將一個裝著道袍的包袱和一封向眾人訣別的遺書放在自己的床頭,而她,陳玉珠,在這天清晨,急急惶惶拿著那封遺書,哭著來到住持濟元面前,聲稱一早起來發現韋若昭已經不見了,只留下這包袱和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