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對崔府的丫頭素素來說,小姐的歸來只是讓她的生活陷入更加痛苦的深淵。原本嫻靜溫柔的小姐竟變成了一個神智錯亂的瘋子,而這一切都是從牡丹花會開始的。素素忍不住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如果那天她沒有離開小姐去看什麽火燒雲,小姐就不會一個人閑逛,如果小姐沒有一個人閑逛,就不會遇上那個淫賊,如果她沒有遇上那個淫賊,自然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素素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賣到崔府,是小姐一眼相中了她,讓她做自己的貼身丫頭,小姐對素素既是主子,又像是姐姐,原本到了秋天,她就將作為小姐的陪嫁丫頭去到盧家,小姐和表哥青梅竹馬,本是一對令人羨慕的璧人,可如今——素素一想起盧公子那貪生怕死的嘴臉就覺得惡心,小姐已經遭遇如此不幸,哪兒還禁得起雪上加霜?小姐回家後已經變得認不出人,連老爺夫人都未能幸免,她咒罵所有想靠近她的人,更加讓人覺得瘋狂難解的是,她居然還回護起那個害了她的淫賊。

老爺的咒罵、夫人的啼哭,讓素素更覺得內疚不已,要是有誰能想辦法幫幫小姐該多好,要是能找到那個淫賊,將他千刀萬剮了,小姐一定會好起來。因此,當那個自稱是右金吾衛畫師的人喬裝打扮混進崔府找到她的時候,她幾乎毫不猶豫便答應了他的請求。這個叫獨孤仲平的人雖然一副又滑稽又古怪的裝束,可言語、神情卻讓素素確信他一定能將那該死的淫賊捉拿歸案。

於是她決定冒著被老爺發現的危險帶他去見小姐。這會兒已是深夜,老爺、夫人已經睡下,在小姐屋外把守的家丁也正是換崗的時候。素素領著裝扮成仆婦的獨孤仲平來到小姐的閨房,小姐還沒有睡,正神經質地在屋子裏來回走動,加了安神方子的湯藥連碗被摔碎了丟在地上,小姐口中念念有詞,全是什麽仙子、仙子的。素素只覺得心中酸楚,落了門閂便要上前收拾地上的狼藉。而崔萍這時看見了素素與獨孤仲平,登時臉色一變,抓起手旁的鎏金燭台。

“你們是誰?”崔萍神經質的目光在素素與獨孤仲平身上來回遊走。

“是我啊!”素素傷心地看著崔萍,“小姐連素素都不記得了嗎?”

“我不認識什麽素素,你們……你們一定是來加害璉哥和仙子的!”崔萍連連搖頭,“別亂動啊,再動,我就把仙子請出來了!”

崔萍披散著頭發,揮舞燭台,看著就像是個女鬼。素素不覺紅了眼睛,道:“小姐,你腦子糊塗了,你現在不是在那個姓姚的那兒,他們已經把你救出來了啊!”

“騙人!你們都是在騙人!”崔萍歇斯底裏地嚷了起來,“我去把仙子請出來,沒有人能夠拒絕仙子……我們都會為仙子而死,只有仙子不會死……”

素素手足無措地望向獨孤仲平,低聲道:“這怎麽辦?小姐她這樣可什麽都問不出來啊!”獨孤仲平其實一直在默默觀察崔萍的反應,她的症狀與那個叫香香的瘋姑娘幾乎如出一轍,看來也得用同樣的辦法才能讓她開口。

“你家小姐的閨名可是叫崔萍?”獨孤仲平低聲問素素,素素點頭。獨孤仲平於是又道:“那好,待會兒你別出聲,看我眼色行事。”

獨孤仲平擡手抹去臉上的脂粉,摘下包頭布扔在一邊。聲音也變得輕飄飄的:“萍妹,是我,你怎麽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正在屋子裏瘋狂走動的崔萍聞聲驟然站住,神情恍惚地看著獨孤仲平。“你是……姚公子?”

“當然了,我是來救你的。”獨孤仲平點點頭。

崔萍驚疑地打量著獨孤仲平那身老媽子的裝束。“可你怎麽……”

“我怎麽是這般模樣,對嗎?”獨孤仲平笑眯眯地看著崔萍,一招手示意她走近了,“不打扮成這樣,我怎麽混得進來?萍妹,他們把你從我那兒抓走了,不過你放心,我這就救你回去。”

崔萍將信將疑地靠近獨孤仲平,睜大眼睛看了看,突然撲過來一把抱住他,哭道:“璉哥,你可來了!我好害怕,所有人都在騙我,都想害我!”

“別怕!”獨孤仲平一面朝驚詫不已的素素使了個眼色,一面輕輕拍了拍崔萍的後背,“沒關系,有我在,無論什麽事,我總會有辦法的,你相信嗎?”

崔萍頓時忙不叠點頭,道:“相信相信,璉哥,我只能相信你了。你快帶我走吧!”

“我當然可以馬上帶你離開這兒,”獨孤仲平一笑,“不過,你已經離開我和仙子有一段時間了,仙子想知道你對她是不是還忠誠,有沒有把她出賣給外面的那些人。”

“沒有!沒有!我只跟他們說起仙子有多美、多香,花是銀色的,能夠放光,別的什麽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