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3/4頁)

獨孤仲平伸手制止他提問,並道:“過會兒再告訴你們。現在別打攪我和老曹說話。”獨孤仲平說完,不再理睬眾人,徑自將耳朵湊到屍體嘴邊,看上去就好像真的在傾聽死者講話。

許亮哼了一聲,道:“別裝神弄鬼的!死人還怎麽說話?”

“死人也在說話,只不過不出聲音而已,只要你用心就能聽見。”獨孤仲平朝許亮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突然一手按住自己額角,皺著眉,“該死,我頭開始疼了,誰有酒?”獨孤仲平一臉痛苦神色,道:“老許,你這兒好像有個酒葫蘆的。”

“那是渾酒,是老子碰死人之前洗手去晦氣的。”許亮一個勁兒搖頭。獨孤仲平對此卻不以為意,道:“是酒就行,我聽死人說話之前得先整理一下自己的腦子!”獨孤仲平的神色愈發扭曲,身體也跟著蜷曲起來,全身還不停地顫抖著,顯然十分痛苦。

獨孤仲平一直有頭疼的毛病,一旦嗅出罪犯的氣息,劇烈的疼痛便會在一瞬間迸發出來,而在這撕裂般的劇痛中,罪犯的企圖、甚至心境便會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而這疼痛又是極其難忍的,每每發作起來十分痛苦,唯一緩解的方式就是大量飲酒。

合作經年,庾瓚對獨孤仲平這一習慣已經習以為常,見狀當即朝許亮叫道:“快給他!”

許亮這才不太情願地從停放屍體的條案下拖出一個大酒葫蘆,遞過去。獨孤仲平迫不及待一把搶過,旋開蓋子咕嘟咕嘟猛灌了幾口,再次湊近曹十鵬屍體。

“你想告訴我有關兇手的事?”獨孤仲平喃喃自語,“不,不會,你如果知道兇手是誰就會自己動手了,既不會去找師崇道,被他傳染了恐懼,也不會暗中保護我,希望我能找出兇手……”

其他三人卻是聽得似懂非懂。庾瓚忍不住插嘴問道:“老曹認識師崇道?”

獨孤仲平點點頭,庾瓚等人更是疑惑,但見他煞有介事的模樣,誰也不敢出聲打擾。

獨孤仲平這時一臉熱切、神情炯炯地望著曹十鵬蒼白的屍身,道:“……那就是有關被害人的?你、師崇道,以及下一個會是誰?”獨孤仲平灼熱的目光在屍體周身遊走,他突然一把握住死者左手,舉起來仔細摸索查看。庾瓚、韓襄看到獨孤仲平這個舉動,都不由自主地向後一縮,許亮卻敏銳地意識到這是獨孤仲平有所發現,當即湊上前。

“你看這是什麽傷?”獨孤仲平問道。

但見曹十鵬屍體的左手食指上有一處新近留下的傷口,不過指甲大小,外面的皮膚卻已經爛掉了,露出裏面紅色的肉,裹在半翻著的白色潰皮內,不仔細看很容易就會被忽略過去。

許亮看了看,道:“看著像燙的。不過就是一根手指頭,和他的死應該沒什麽關系吧?”

“那可未必,”獨孤仲平臉上的痛苦此時已全然被興奮取代,“一根指頭是捏不住東西的,如果是不小心拿東西燙的,最少也會傷兩根手指。只有有意燙自己,才會燙成這樣。”

“燙自己?那為什麽?”庾瓚也覺得獨孤仲平所言有理,湊上來。

獨孤仲平舉著那手指仔細觀察,道:“皮燙掉了,但還看得出來,這裏原來有某種標記。”他說著伸手入懷,摸出一張畫紙,畫紙上正是他在師崇道家描下的那個圖騰樣的繁復圖案。獨孤仲平的神色更加明朗,道:“這就是死人說的話,他想提醒我們注意這個。”

庾瓚等人還是一臉懵懂,庾瓚道:“注意什麽?哎呀,你能不能說得再清楚點兒?”

獨孤仲平頗不耐煩,道:“當然是注意被害人共有的特征!天呢,你還不明白!算了,以後再解釋,現在我們必須要抓緊時間了!”

“抓緊時間幹什麽?”庾瓚依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獨孤仲平倏然站起,問許亮道:“師崇道的屍首在哪兒?”

“在冰窖裏。”

獨孤仲平當即將手中的畫紙遞給許亮,道:“這兒有個圖樣,你去看看師崇道的手上有沒有這樣或類似的標記,特別是左手。”他說著又轉向韓襄,道:“韓捕頭,你去找咱們衙門管牢的牢頭查查,當年雲裏飛在牢裏是怎麽死的,再到永寧坊找坊正問問,今天我們去的那個無人的宅子是誰的。”

庾瓚頗為羨慕地注視著獨孤仲平的一舉一動,每當說起案情,這個平日看起來總那麽潦倒的清瘦男人竟能變得這般神采奕奕,此刻他才是這裏的主人,不僅如此,仿佛他已經是整個世界的主人!庾瓚知道自己和獨孤仲平相比實在是差得太遠,每到這種時刻,他總會忍不住羨慕起為什麽自己不能擁有獨孤仲平的本領,但同時他又為自己感到慶幸,至少不用承受獨孤仲平每每承受的撕心裂肺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