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韓襄急匆匆走進庾瓚的書房,打算向庾瓚匯報自己剛剛查得的雲裏飛的情況,正趕上裴氏來給庾瓚送護身用的鎖子軟甲。金吾衛官差被殺之事已經在長安迅速傳開,裴氏雖然人醜脾氣壞卻是護夫心切,當即從娘家尋來護身甲親自送到衙門。韓襄進門時庾瓚正光著上身、平伸雙手,身上的鎖子甲明顯比庾瓚的身材小了一號,裴氏只得用力勒緊,以便將搭扣系上。

庾瓚忍不住輕聲呻吟:“唉喲,喘不過氣來了!”

裴氏是個又黑又瘦的婦人,裹著身明艷的綾羅綢緞便越發顯得細腳伶仃。裴氏拍了庾瓚一巴掌,厲聲道:“喘不過氣,也比叫人勒死了強。你別動!手擡好,吸氣。”

庾瓚只好苦著臉深吸一口氣,而乍進來的韓襄見此情形卻是一愣,急忙背過身去,手足無措地道:“唉,大人,小的不知……小的一會兒再來。”

韓襄說著就要走,卻被裴氏叫住。裴氏識得韓襄,便道:“韓兄弟吧,沒事,我這兒給你家大人穿軟甲呢。”

韓襄這才轉身進來,庾瓚道:“怎麽樣,可是雲裏飛的案子查到了?”

“查到了!”韓襄點頭,“牢頭告訴我,雲裏飛當年是自己吊死在牢裏的。就是不知他怎麽弄到的繩子,吊死時沒旁人看見,所以也說不準是不是自殺。還有,今日我們被引著去的那宅子,是前朝哪個大腦袋問斬後留下的,叫老曹瞞著旁人私下裏買了下來,屋裏有個大洞,估計,那些金器就是從裏面……”

庾瓚頓時皺眉,道:“啊,還真是老曹幹的!那這麽說這兇手是雲裏飛的同黨,要替他報仇?可為什麽殺了師崇道呢?”庾瓚越想越煩躁,“獨孤仲平回來了沒有?”

“還沒見人。”

“見鬼,這時候跑哪兒閑逛去了?”庾瓚說著忍不住煩躁起來,裴氏這時將軟甲最後一道搭扣系上,庾瓚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我說夫人,這實在太緊了,不舒服啊。”

“你少廢話吧!有本事今晚上抓了那個兇犯,我就給你脫下來。”裴氏說著又特意緊了緊那系帶,“好歹挺過明日午時三刻,你出去打聽打聽,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他到時要到你們衙門口找麻煩!”

庾瓚想到那兇手的厲害也就不再吭聲,想了想,轉向韓襄,道:“讓你的人穿上便衣,現在就伏到衙門口各處,見到可疑的,先抓了再說!”

韓襄應了聲“是”轉身便走,到得門前又被庾瓚叫住。庾瓚道:“得空找找獨孤仲平,叫他來見我,鑒定個金器去了這麽久!”

獨孤仲平這時確實不想讓庾瓚知道他身在何處,不但庾瓚,長安所有相識的人他也是能瞞就瞞。每次來刑部大獄,他都是獨來獨往。倒不為別的,他只是覺得,方駝子屬於他的過去,那個叫小爽子的人,他不想讓方駝子和現在的獨孤仲平有什麽關聯。

“常山兄弟?知道知道,這可不是幫善茬子,卸一條腿能辦成的事,他們一定會要你兩條腿。怎麽,你招惹他們了?”每次和獨孤仲平說話,雖然少不了鬥嘴,方駝子還是很興奮。

獨孤仲平笑而搖頭,道:“怎麽會?我是在想,你躲到這麽個清靜地方,會不會是因為招惹了這類惹不起的江湖惡黨。”

“哼,你小子不幫我想法子出去,還要取笑我!”方駝子冷冷一哂,“等等,你不會無緣無故來問我這個的。讓我想想,哦,是為了那個預先昭告的殺手……對不對?”

“你在這裏面消息也挺靈通的嘛!”獨孤仲平漫不經心地瞥了眼正在遠處望風的牢頭。

方駝子卻哼了一聲,道:“你想怎麽樣?讓我爛在這裏?哼!全城誰還不知道?明日午時三刻,長安罪人自首的最後期限,不過,看來那殺手可以赦免我了,”方駝子一陣幹笑,頗有些吃力地抖了抖手足上的鐵鏈,“又不是我自己不想去的。”

“你知道怎麽找他們?哪怕其中一個也行。”

方駝子當即搖頭,道:“你想讓他們出賣兄弟?那是不可能的。他們最厲害的就是一個兄弟做惡事,大家一起出主意幫襯,這樣所有人都互相知道底細,也都沾了葷腥,誰也別想害誰。”

獨孤仲平又一笑,道:“那他們這回走狗屎運了,我不是要他們出首兄弟,而是要保護他們。”

“什麽?”方駝子一臉驚訝,“你是說死的人是……”

“已經死了兩個,我不希望常山兄弟這樣一個個消失。”

“我的天,這個殺手是個人物!”方駝子忍不住連連點頭,扯得身上械具一陣亂響。

“那你可知道,在長安怎麽找他們?”

方駝子一笑,道:“常山兄弟可是都是些渣滓,惡棍,這樣的人讓人殺了不是最好?你管那些閑事幹嗎?”獨孤仲平沒說話,方駝子卻又點頭,道:“哦,我忘了,你現在是好人了。得幹所有好人幹的那些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