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獨孤仲平師徒回到榮枯酒店閣樓。按照師父的習慣,韋若昭在那面墻上又掛上了一張新的長安地圖,然後提了一支蘸了墨的筆,站在地圖前。

“這處私會設在務本坊,因為在許亮身上出了意外,被他們放棄了。”韋若昭邊想邊說,“不過,我們還是可以從中分析一下他們選這個地方的道理,依此類推,就可以估計出,如果他們還要再開私會的話,會設在什麽地方。”

韋若昭說著就用筆在地圖上圈出了務本坊那處被棄的私會的地點。而獨孤仲平雖然也站在地圖前聽著徒弟的分析,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首先,他們這私會是要賭即將開始的馬球賽,而比賽是在皇城內鳳閣球場打,這樣看來他們選務本坊是因為離球場近,傳遞消息迅速,這樣停止下注的時間可以直到比賽開始之前,既方便賭客又刺激。那麽,興道坊和崇仁坊離球場也很近,他們為什麽不選呢?不選崇仁坊很簡單,這裏都是深宅大院,還有好多皇親國戚,沒有合適的房子,也太紮眼。而興道坊嘛,我覺得是因為離東邊這些住滿了大富大貴人家的坊遠了些,這些人來賭不太方便,這私會就是為這些人辦的,想掙的也是這些人的錢,所以務本坊是最好的選擇。”

韋若昭故意停頓一下,似是等待獨孤仲平對她分析的評判,獨孤仲平隨口哦了一聲。韋若昭又興致勃勃地繼續。

“那麽現在務本坊這處宅子用不得了,他們為安全起見,起碼要換一個坊,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崇義、宣陽、平康這三個坊中間挑一處,平康基本不用考慮,那不是幹這個的地方。所以,這樣看來,有可能的就是崇義和宣陽兩坊。在這兩坊中這處宅子還必須是臨街,卻又臨著僻靜巷子,有一個較大的中廳,有停馬車的院子,這樣篩下來,我相信符合要求的宅子不會超過五處,我們完全可以悄悄地挨個去查訪一遍。”

韋若昭自信地在地圖上崇義、宣陽兩個坊勾畫一下,獨孤仲平看著地圖,卻還在走神。

“師父,你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嗎?”

獨孤仲平一愣,忙道:“哦,有道理,說得不錯。不過,也許他們並不是真的在開賭。”

“不是真的開賭?”韋若昭有些不解,“那他們費這麽大勁又是為什麽?師父,你很了解那個方駝子是嗎?這一切是不是都是他在背後策劃的?”

“但願是他。”獨孤仲平嘆了口氣。

韋若昭卻沒察覺到獨孤仲平話中的不尋常之處,道:“你已經猜到他們想幹什麽了,是嗎?”

“還不是全部,不然我的頭會炸了的。不管怎麽說,你可以照你分析的去查查,叫韓襄陪著也行。讓我來對付方駝子。”他說著去取放在桌上的酒壺。

韋若昭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獨孤仲平的態度不知何故竟十分堅決,“你去那兩個坊查,不管有幾處還是幾十處,凡是可疑的宅子都查,一處不許落。”

獨孤仲平說完頭也不回地出門而去。

盡管夜色已深,平康坊各處還是一片燈火繁盛,飛舞招搖的香巾紅袖、醉醺醺的浪蕩子弟與無處不在的淫聲浪語構成了一幕別樣的喧囂景象。韋若昭雖說不是第一次踏入此地,但前次畢竟是與獨孤仲平同行,又事先換上了男裝,而此番她卻是一路追蹤獨孤仲平而來。原本她也並不是一定要隨他同去追查方駝子這條線索,可獨孤仲平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反倒強烈地激起了韋若昭的興趣,她相信人越是想隱瞞的東西就越是重要,無論是眼下這案子還是獨孤仲平其人。

於是,韋若昭跟蹤獨孤仲平離開榮枯酒店,師父先是又去了趟鬼市,向那雜貨攤主打聽了一番那收購羽林軍將軍服的買主,因為距離遠聽不真切,韋若昭隱約只聽到“小白龍”幾個字,聽上去像是什麽人的綽號。隨後獨孤仲平便馬不停蹄地直奔平康坊,眼看著他的身影一路向著那紅塵深處而去,韋若昭不禁胡思亂想起來,說不定他根本不是來查案而是來尋歡作樂的?自從得知了獨孤仲平與柳婉兒那段往事的真相,韋若昭心中雖然一下子釋然了很多,但一種新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又開始時不時升騰起來。首先,師父和她還是保持著不遠不近的關系,當然探案的事情上,他的保留明顯少了許多,很多時候還有意推自己上陣,刻意培養她,可她要的已經不只是這個了啊!那回康連城案發次日,在獨孤仲平的閣樓裏,她幾乎已經徹底表明心跡了,難道還要她再怎麽直白嗎?她畢竟是個姑娘家啊!每一想到這些,韋若昭就感覺有一萬只小蟲在咬自己的心,只有趕快沉浸到案情中去,才能稍稍緩解下。但漸漸地,她意識到,在獨孤仲平與柳婉兒那段令人傷感的愛情故事背後,其實還隱藏著不少尚未解開的謎團,且不管獨孤仲平與柳婉兒的相遇是否真的像他所說那樣偶然,曾經叫潘爽的他為什麽突然離開那夥騙子,一個人單獨行事了?他為什麽要告別過去的生活,是厭倦?是良心發現?還是有什麽別的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