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仲平突然走向屋子後面的一座屏風,上下打量一下,又疾步朝屏風後頭走去。韋若昭一直緊跟著,卻見獨孤仲平突然停下來、一臉嚴峻地注視著腳下。韋若昭湊上一看,不由得輕輕“啊”了一聲。

但見屏風後的地上仰面躺著那小胡子,胸口正中插著那柄適才用來追殺許亮的短劍,小胡子人早已經斷了氣,雙手還緊緊握住劍柄,一臉死不瞑目的猙獰。

眾人這時也圍上來,許亮一見不禁破口大罵道:“媽的,這就是那個小胡子,捅了我好幾劍,要不是我使出絕招,險些被他害了!哼,你倒好,還沒等我報仇,先讓別人殺了。你放心,老子不計前嫌,一定好好伺候你。”

許亮說著,一瘸一拐地湊上去,彎腰就要開幹自己熟極了的活計,卻被獨孤仲平攔住。

“不用了,他是自殺的。”獨孤仲平言語淡然。

已蹲下身的許亮回頭瞪他一眼。“殺才,想嗆行啊?沒有驗過怎麽知道?”

獨孤仲平一笑。“別人要驗,他就不用了。千面佛的手下都是這樣自殺的。”

千面佛?千面佛是誰?這個名號之前可沒聽師父說起過,韋若昭很想問,但看看獨孤仲平沉著臉轉身朝外面走去,還是閉上了嘴。

冬夜的風寒冷刺骨,獨孤仲平獨自一人站在門前的台階上,眼前晃動的卻是那年夏天熾熱的陽光,那永遠忘不了的陽光,照在身上卻比此刻的寒風還要冰冷刺骨……

一個滿面滄桑的老人伸出雙手,緩緩抓住了獨孤仲平手中指向他的短劍的劍柄,獨孤仲平顫抖著,幾乎哭出聲來,他想掙紮,想繼續將短劍向前送,卻不能夠。老人將短劍從他手中接了過來,卻突然將劍尖挪向了自己胸口。

“這樣好,什麽都了結了。我去死,你繼續活,哪樣更好,只有天知道。”

老人安詳卻又果斷地將劍尖向自己的胸口用力按下去!

這是一柄和小胡子所用的劍一模一樣的短劍,因為千面佛的人,不光自殺的方式一模一樣,所用的劍也一模一樣,包括千面佛自己。

只是這短劍的劍柄上刻著“焚心”二字。

也許是主人給這劍起的名字不好,雖然從那以後,獨孤仲平再沒見過這個老人和這把劍,但他的日子卻幾乎是無時不在焚心中度過。也許近日稍稍平復了些?但這不就又來糾纏他了?獨孤仲平已知道這個案子和他過去的團夥必然是深深牽扯了,他無法不相信這就是他的宿命,但他卻必須面對,逃無可逃。

小胡子之死讓本就蹊蹺的事件變得更加復雜,一行人兵分兩路,韓襄帶人去抄查那地下賭館,庾瓚、獨孤仲平、韋若昭等人則與許亮回到右金吾衛衙門等消息。

“你就知道他叫小胡子?連個名號都沒問?”庾瓚用頗有些責怪的口吻問許亮。

許亮憤憤地哼了一聲,道:“賭館裏混的酒肉朋友,大家都是這樣交往,誰要是總端著身份、名號,大夥都瞧不起他。”

韋若昭當即插嘴:“那人家怎麽知道你叫老許?名字不知道,住哪兒,還有什麽營生也不知道?”

許亮這下更不高興了,怒道:“行了,行了,老子吃衙門飯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嗨,算我倒黴,一輩子玩鷹,倒讓鷹啄了眼。”

許亮不斷地唉聲嘆氣,這下韋若昭也不忍心再和他鬥嘴了。韓襄這時匆匆跑進來,庾瓚忙問:“怎麽樣?”

韓襄一個勁兒搖頭。“什麽都沒有,連個紙片都沒留下。”

“什麽?連那間賭館也沒人了?”許亮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來他們一早就想好了算計老子啊!”

韋若昭卻朝庾瓚撇撇嘴。“師父早說了,去也沒用。”

“唉,我這不是死馬當活馬醫嗎!哎,你師父哪兒去了?”庾瓚這才意識到,獨孤仲平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

“他上大人您家去請庾夫人了。”韋若昭解釋道。

“什麽?”庾瓚一聽差點從胡床上跌下去,“去請我家那位?哎喲,好不容易把她弄走,怎麽又請她來?你師父想幹嗎?”

“怎麽,你這破衙門我還來不得了?”

庾瓚話音未落,裴氏已經在獨孤仲平的陪同下大踏步地走了進來。庾瓚立刻換了一張笑臉起身相迎。“夫人,我不是那意思。這不,又出了人命案子,連許亮都掛了彩了,我怕驚嚇了你。”

“沒嚇著你就行!”裴氏對庾瓚的諂媚卻不領情,“別忘了,要沒我爹,你能當上右街使?做夢去吧!”

許亮這時在一旁嘟囔起來:“唉,娶個姓什麽的不好,偏姓裴(賠),怪不得老子這麽倒黴呢!”

裴氏聽了不禁冷笑一聲,疾步走到許亮面前,啐了一口,道:“呸!我是來幫你們破案的,得罪了我,我就不管你,讓他們在你這兒再戳兩個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