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2/2頁)

獨孤仲平想到此處,只覺得自己的大腦就要徹底崩裂了,之前任何一次的頭疼病發作都遠遠比不上這一次,如此劇烈,卻沒提示出任何直覺的方向。他掙紮著站起身,迫切地想從這遍地狼藉中找到哪怕一滴烈酒的安慰,可惜所有的酒都已經喝光了,獨孤仲平不由得惱怒起來,瘋狂地將屋子裏本就淩亂不堪的家什、擺設盡數掀翻。

他真切地感覺到怒火中燒,但如此狂亂的發泄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因為他不知道這怒火到底來自何處。獨孤仲平只覺得自己就要窒息了,他奔到窗邊,猛地一把推開窗——

“獨孤兄今晚好大的火氣啊!”

熟悉的滿含嘲諷的冷笑就在這時自頭上響起,接著便是李秀一倒掛著從窗外探進頭來。

獨孤仲平扶住頭,想擠出些笑卻不能夠,只好道:“那窗戶不是走人的。”

“對不起,我習慣了!”李秀一說著,已經一個翻身躍進屋中,“再說,現在你門口候著的人也太多了,他們可都在擔心你呢。”他說著嘴角卻泛起嘲弄的笑,“也是啊,頃刻間就是好幾條人命,自己原來和這些畜生竟然是一夥的,嘖嘖,情何以堪呐!”

獨孤仲平聽了李秀一的話不由得一愣,冷笑道:“你好像比我自己還了解我啊!”

“這回還真是讓你說對了。”李秀一一臉自信,“我就是比你自己還了解你。方駝子行事如此歹毒,不但要把本幫的那個假庾瓚逼死,連那些外替也一個都不放過。其實很久之前你就想殺了他,可又不想讓自己的劍沾上他的血,對吧?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麽以及用什麽方法殺了千面佛,不過怎麽說也是對自己恩重如山的授業恩師,下手不容易吧?”

獨孤仲平默默聽著李秀一得意揚揚地揭他的底,既不贊同也不反駁。

“還有柳婉兒,好不容易愛上一個人,卻又是因為自己的過去逼死了她。這些事就算是發生在我這個沒心沒肺的人身上,也難免要動一了百了的念頭。可你呢,什麽都能幹卻偏偏不能去死,原因嘛,恐怕是她留下過話,要你活著,做一個好人!”

獨孤仲平終於嘆了口氣。“這是韋姑娘告訴你的?”

李秀一卻得意地搖頭笑,道:“韋姑娘是和我交換過不少關於你的消息,可你還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麽?這一條怎麽會是她告訴我的呢?你小瞧我了!是我猜出來的。還能有什麽別的原因呢?你居然願意縮在庾瓚這個廢物後面,掙到的錢又都隨手散了出去,這不是好人,這是活著的死人!”

李秀一邊說邊瞪著獨孤仲平,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神情的波動以證明自己判斷的正確。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獨孤仲平只木然地聽完,繼而淡淡一笑,道:“說得不錯,虧你還有那麽大興趣查我。現在我身上沒什麽秘密了,你可以走了。”

李秀一卻不依不饒。“誰說的?我還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殺千面佛呢!你不會告訴我的,但沒關系,我自己會查出來的!而且,我現在還知道了一個連你也不知道的大秘密,就看你有沒有興趣,或者說膽量,跟我一起去揭開它。”

獨孤仲平沉吟半晌,又反復打量了下李秀一成竹在胸的表情,終於揚了揚眉毛。“什麽秘密?”

“三松岡!”

經過好一番又是推又是撞的折騰,眾人終於弄開了閣樓的房門。韋若昭搶先一步沖進去,卻發現遍地狼藉的屋子裏空蕩蕩的沒有人,窗戶敞開著,寒冷的夜風長驅直入,只吹得墻壁上那半張長安裏坊圖嘩嘩作響。

“這家夥上哪兒去了?”庾瓚與眾人不禁面面相覷。

獨孤仲平自然是隨著李秀一去了那個叫三松岡的地方。

寒冷的夜風呼嘯著掠過黑暗中的高岡,將李秀一與獨孤仲平手中的火把吹得狂躁不已。除了兩人身上撲撲作響的衣袂,夜色中便只有那偶爾傳來的狐鳴梟啼。

獨孤仲平癡癡地望著那塊寫有“千面佛之墓”的石碑,久久不動,也沒有任何言語,仿如一尊雕塑。李秀一側頭看看獨孤仲平,低聲道:“獨孤兄,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雖然我也很好奇,這裏面到底埋的是什麽。但只要你說個不字,我也就仗義一回,讓這個秘密永遠不見天日。”

獨孤仲平沒有看李秀一,半天才緩緩從嘴裏擠出一個字:“挖!”

“好!”

李秀一來到旁邊的一棵松樹邊,將火把別在一處樹杈上,又拿起早放在那兒的兩把鐵鍬,遞了一把給獨孤仲平,兩人立即俯身開挖起來。

不到一個時辰之後,已經被挖開的墓穴中,一口巨大的被漆成黑色的棺材露了出來,遠遠望去,倒像是墓穴這張大口中含著的一條黑色的舌頭。這舌頭雖然發不出聲,卻肯定是要告訴人們許多信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