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憂夢(第4/6頁)

“我是怎麽死的?”降靈問。

“啊?”師宴又呆了一呆,“你不記得了?”

“我忘了。”降靈說,“聖香問我是怎麽死的,你知道嗎?”

“聖香?”她疑惑,“是誰?”

“朋友。”降靈說。

她無端地妒忌起那個“朋友”,降靈從來沒有說過她是他的朋友,“我也忘了。”她使了一個小女人的脾氣,轉過頭去用眼角偷偷地看降靈。突然心裏湧起了無限喜悅,剛才因為震驚沒有反應過來的欣喜充滿了她全身──他竟然還在!竟然用其他的方式“活著”,不管究竟發生了什麽,他竟然還在的!嘴角噙著微笑用衣袖偷偷地擦眼淚,她有些狡黯地說:“除非你說喜歡我。”

“喜歡……你……”降靈遲疑地說,“我說喜歡你你就告訴我我是怎麽死的嗎?”

她狡猾地一笑,輕輕舉起一根手指點在嘴唇上,“要先抱我一下、吻我一下,然後說喜歡我。”

“我的陰氣會讓你生病。”降靈說。他的確可以和人接觸,但鬼氣入輕則大病一場,重則喪命。

“我不怕。”她柔聲地說,眼睛閃爍著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溫柔,她太高興了好想哭,卻又想笑。

“你別動。”降靈緩緩降到了地上,伸出手抱住了師宴,像他從前抱貓抱狗那樣,然後輕輕地在師宴在臉頰上親了一下,“我喜歡你。”

好冷……她微微閉上眼睛,熱淚順著臉頰而下。

好冷好冷,降靈的身體比寒冰陰冷十倍,可是也很溫暖……她淒涼地環住降靈的脖子,帶著淚水微笑,“我比你喜歡我更喜歡你,你什麽時候才會真的喜歡我?”

“師宴……”降靈困惑地讓她抱著,“你會生病的。”

“我不怕。”她牢牢地抓住他,閉上眼睛把臉埋入他冰冷虛無的胸口,“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讓我抱一下好嗎?算我……求你……”

她在哭,眼淚好熱好熱。降靈感覺到她在他胸口流的淚,她抽泣顫抖,“別哭。”他說。

“我偏要哭。”她埋在他胸口使脾氣,小小地任性。

“你再哭我就走了。”降靈說。

她立刻擡起頭來,“你走了我就放火燒掉祭神壇。”

降靈怔怔地看著她,困惑地說:“怎麽你也這樣說?”其實聖香說的是“你走了我就放火燒掉你的祭神壇把你的死人骨頭拿去丟在海裏喂烏龜”。

她嫣然一笑,“還有別人這樣說?”

“聖香也這樣說。”他說。

“呵呵,”她抱著他吃吃地笑,頭發甚至凍出了薄薄一層寒霜,她卻絲毫也不在意,“總有一天我殺了你那個朋友。”

“師宴?”降靈推開她,滿面迷惑,“聖香是好人。”

“騙你的。”她嫻靜的眼波裏有著絲絲柔媚,“我吃醋不行嗎?我不喜歡別人對你這麽親熱。”話雖這麽說,但是她對於“聖香‘這個東西的的確確有一種非同尋常的敵意,小小的計劃要怎麽把他整得再也不敢見降靈。這兩個人假如互整起來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暫時觀察整人的功力還是聖香大少高超那麽一點點,但師宴說不定會因為愛情的力量爆發出驚人的實力,勝負如何乃是後事暫時按下不表。

“我是怎麽死的?”降靈問。

“笨死的。”她嫣然一笑,“死了就死了,問怎麽死的千什麽?反正我看得到你、摸得到你就好。”

她輕輕放開他,柔聲地說:“只要你還在就好。”

“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降靈說,“那裏的繡蓮是跳樓死的,昨天投胎的阿華是被人毒死的,後面的王太公是老死的,只有我不知道。”他有點兒,“人人都有只有我沒有”的下意識的懊惱,“我忘了很多很多事……”他喃喃地說,“別人都有的很多很多事……”

他以為他自己是人嗎?她緩緩地怔住,他以為別人都有的事他也會有嗎?聽者他慢慢地但是記性很好一件一件數著“別人都有他沒有”的事,數著別人都會記得人生中最難忘和遺憾的事,別人都會懷念父母妻兒,別人都會不甘願於死,他卻什麽都沒有。他以為他忘記了那些“別人都有的很多很多事”,也許他忘記的只有一件事──他原本就不是人。

“降靈,”她輕聲問,“你活著的時候是做什麽的你記得嗎?”

“你覺得……你和別人一樣嗎?”

他疑惑地看著師宴,“當然了。”

她呆呆地看著他──他忘記了她、忘記了曾經發生過的很悲哀的事、忘記了自己不是人,不知為何留下了魂魄在這裏徘徊了千年。她明白了……

明白了當年臨死之時降靈的心願──只有帶著遺恨而死的人才會成為鬼。且不論降靈究竟是如何留下魂魄的,他臨死的時候想的應該是……“我為什麽不是人”吧?她的眼淚再次緩緩滑落,因為不是人所以會起火,因為不是人所以沒有人肯救她,因為不是人所以他只能分給她神的靈魂,因為他不是人也不是神所以必須銷毀自己保全她……為何會有那麽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