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知己一人誰是(第3/5頁)

“趙丞相要你看著畢秋寒是不是?”聿修對他的胡說八道早已習慣當作耳邊風,淡淡地問。

“喂喂喂,你們兩個幹什麽?抓住我審案啊?”聖香瞪眼,一拍桌子,“本少爺就是不說,你奈我何?”

容隱和章修對視一眼,章修點了點頭,徑自出門帶上房門,留下容隱一人。

這陣勢很明顯,幸修知道容隱比他會說話,把事情交給了容隱。

“我不是要審案。”容隱緩緩回身看著聖香,“我只是想幫你,你卻不要。”他淡淡地這麽說,直視著聖香的眼睛。

這句比什麽都直白的話卻讓聖香滯了一滯,靈活多變的眼神也似微微一顫,“我不要你幫。”他逞強似的說。

容隱看著他,他連眼瞳之中的神采都沒有動過一下,良久沒有說話。

聖香卻被他看得移開目光,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了下去。

“是因為笑姬的事嗎?”容隱淡淡地問。

他卻也知道被笑姬牽連而死的那四位前輩的往事。聖香擡頭一笑,“你知道?”

“我不知道。”容隱凝視著他,“我知道的不比畢秋寒多,但是 至少我能猜測一件事。”

聖香緩緩眨了眨眼睛,“在開封府汴梁城,人最易消失並且永遠找不到的地方,便是皇宮?”他笑著問,眼睛卻沒有在笑。

“不。”容隱淡淡地說,“笑姬是一位舉世罕見的絕色美人,這樣的人來到開封,不引起轟動是很難的。”他擡頭凝視屋裏的橫梁,“二十七……還是二十八年前,將近三十年前,先皇仍值壯年,而且……和皇後嬪妃相處得並不愉快。我只是這樣猜測,先皇需要新寵,而笑姬正是美人,且同在開封府汴梁,即使皇上不聞艷名,也會有人想盡方法讓皇上見到她的。”他眼也不眨一下,“這就口叫‘獻秀’,是懷柔的一種。”

聖香一笑,“就如範蠡獻西施?還是楊國忠送楊玉環?”

容隱淡淡一笑,“都是吧。笑姬在開封府汴梁失蹤,我個人猜測她應是入了皇宮。”

聖香不置可否,“然後?”

“然後據我所知,先皇後宮並沒有笑姬這麽一號人物。”容隱淡淡地道,“所以我繼續猜測,她應該已經不在人世。”話鋒一轉,他又淡淡地道:“假定她一到開封便已入宮,那麽一切都很容易解釋。先皇為情殺人,宮內高手權當殺手,江湖草莽如何不死?這四門血案的真兇,便是先太祖啟運立極英武睿文神德聖功至明大孝皇帝。”念到趙匡胤這麽長的謚號時,他分明有些許諷刺之意、

“容容,你知不知道你有時候很恐怖?”聖香嘆了口氣,倦倦地坐在椅內全身放松,“如果什麽事你都能這樣‘猜測’,我看你可以擺個攤子去街上算命,保管發財。”

容隱犀利森然的目光凝視著他,“趙丞相知道畢秋寒在查先皇秘史,一旦涉及皇家隱私不免殺頭,所以要你看著他,是不是?”

聖香的嘴角翹起一抹醺然的笑意,“不是。”

窖隱眉峰一蹙,聖香已經接下去說:“笑姬是我娘,我娘是我現在這個爹的舊情人,也是皇上的舊情人,容容你就猜不到了吧?”他笑吟吟地看著臉色微變的容隱,“我娘還是北漢刺客,和則寧的老婆有異曲同工之妙,你知道嗎?”

這下容隱臉色大變!他久在宮中,自然知道這種事的利害!聖香身為皇子,本易涉入富權之鬥。笑姬若是刺客,此事又涉及叛臣賊子。這皇權反叛兩件事都是皇家最緊要最看重的兩件事,只要涉及一件,千萬個腦袋也不夠殺。在此一事之上,天子是不可能有什麽道理可講的。他自不是怕皇上怕權貴,只是聖香身在其中,情孽權力糾葛不清,一個不慎便是殺身之禍!皇上雖然對他寵愛有加,但怎知不是為了笑姬?一旦事情揭穿,皇上要保皇家顏面,第一個要殺的便是聖香!畢秋寒為李陵宴之事清查笑姬疑案,正是如履薄冰,一個不小心讓他查出了什麽,知情之人統統要死。皇上絕不能容這等荒唐之事傳揚出去,更不必說此事涉及北漢余孽,正是他心頭的一塊隱憂。

“你既然已經知道了,要死的話,你說不定要和本少爺一起死了。”聖香笑眯眯地自他那女子水袖裏摸出金邊折扇,“啪”的一聲打開扇了幾下,“我們雖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聖香。”容隱低沉地打斷他,“你認為……”

“我認為會的。”聖香也打斷他的話。那一刹那他完美無缺的眼睛裏沒有笑意,“說到用兵之道,容容你比我熟,你怎麽能不清楚……為攻下北漢河東之地,我朝兩代皇帝花費多少心血兵力,傷耗了多少民力。自薛化光上書‘凡伐木,先去枝葉,後取根基。’我朝幾十年來從北漢河東往中原徙民,到三年前北漢十一州只余三萬五千五百二十人口,皇上出兵親征方才拿下河東。為防北漢余孽,皇上甚至下令摧毀太原城,余民全部遷往中原內陸……潘將軍兵帥河東,為防當地北漢遺老遺少反叛,潘美將河東百姓趕往內地。祈州、代州、寧化、火山軍一帶二三萬頃良田荒蕪,立無人區。又因為幽雲十六州為遼所占,我拒北無險可依,在北漢舊地廣開池塘用以阻止遼軍鐵蹄,又不知毀壞了多少農田。”他搖了搖頭,“容容我不是你,我不喜歡國家大事,也不喜歡為國為民……我只是個小人,不是君子。”他看著容隱,“我只知道既然皇上為了北漢之地可以下令毀棄太原、遷民不計其數,甚至不惜激起民憤化良田為池塘,那麽……殺幾個可能會引起北漢余孽反叛的江湖人不算什麽。他要鞏固他的江山,我並不認為這樣有錯。”他最後一句說得達觀,眼色如琉璃,無喜無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