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蜀都戰歌 第五章 童大小姐

燕橫感到很是不安。在岷江幫借路費,本來就是荊裂的主意,他卻半途不知去了哪兒。雖然上次「五裏望亭」,燕橫已經有跟江湖人物打交道的經驗,但那次畢竟都有師尊的安排,又有張鵬在身邊。現在只得自己一個,他擔心待會兒進了岷江幫總號裏,是否應付得來。

——假如他們問起青城山的事情,要怎麽回答?

燕橫一想起師父何自聖跟師兄,不免又一陣悲傷,手掌不由緊緊握住「龍棘」。自從青城山事變以來,他馬上又有荊裂作伴,直到此刻才真正第一次孤身一人。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裏,被這些陌生的人包圍,燕橫格外感到強烈的孤寂。

轎子到得老虎巷,那座像會館的岷江幫總號已在眼前。敞開的朱漆大門,左右掛著寫了「江」字的大紅燈籠,門匾上書「江河總號」四個大字,兩旁墻壁上插滿旌旗,旗上寫的都是「一帆風順」、「和氣生財」等吉利字句。

岷江幫乃是四川成都府一帶最大的幫會,主要生意是江上船運,包攬了當地官府五成以上的茶鹽運送,財力頗巨,這座總號自然氣派不凡。

燕橫隔著轎門看過去,心裏不禁想起灌縣那個莊老爺子和麻八。

——他們都是同一類人吧?

燕橫生在農家,當時雖然幼小,仍記得不時有從附近鎮子來的結黨流氓,到村子裏索要食糧銀錢,搞得雞飛狗跳的情景,他打從心底就對這類江湖人沒好感。

沙南通陪笑著迎接燕橫下轎。聽了張三平的情報,沙南通那敬畏之情更倍增。

燕橫踏出轎子,舒了一口氣。這一程他坐得很不習慣,感覺好像比平日早課練劍還要疲累。

卻在這時,另有一大幫人,鬧哄哄地從巷道另一頭過來,大概三十幾人,也是走往岷江幫總號的大門。

燕橫好奇細看他們在鬧什麽。原來那人群中,一個年輕男子被綁住雙手,給兩名大漢左右挾持,連推帶拉地硬是強迫著走向大門。

那男子比燕橫也大不了幾歲,已經哭得涕淚滿臉,鼻子紅通通的狀甚可憐。他樣貌頗是俊秀,臉皮白凈,加上一身已因糾纏而破爛的錦衣,看來應是有點家世的富人子弟。

「不要……不要……」年輕男子不斷哭著乞求,聽得燕橫皺眉。那群漢子卻樂得大笑。

這些江湖幫會的是非,燕橫不想多加理會。沙南通連聲向燕橫說著抱歉。

年輕男子看見那總號的大門,似乎知道自己一進去後,這生也不用出來,雙腿發軟跪倒了。那兩個大漢托著他的腋窩把他提起來,繼續拖向大門。

「哼,你這龜兒子欠的債,進去之後就一次還來!」其中一個大漢從腰間拔出短刀,架在青年頸上,同時獰笑著說。

燕橫聽見這話,加上剛剛才去過岷江幫旗下的「滿通號」賭坊,他猜想是賭博的錢債糾紛。

另一名漢子則呼喊:「快叫大小姐出來!說我們抓到這龜兒子了!」兩人依言奔入大門裏。

「我不要……」那男子絕望地哀號。

燕橫看著這情景,瞧見這許多人得意地圍著個可憐的青年笑罵。他忽然聯想起幾天前的事情。

——在「玄門舍」的教習場。武當派那些家夥。錫昭屏那挑釁的笑容。何其相似。

——還有之前那一天,「五裏望亭」試劍之後。在路上,他向張師兄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我們幫這些人,算是做好事嗎?……

看著青年被人多勢眾趕入絕路,燕橫忽然覺得好像在看著另一個自己。

一股血氣升上胸口。

「你們。」燕橫上前,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放了他吧。」

他聲音並不高,卻令全場都靜了下來。

尤其聽在沙南通的耳裏,像是被人重重擂了一拳。

「小子,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那群漢子其中一個先開口。他們雖見燕橫跟著「滿通號」的總管而來,但剛才沒有留意他下轎,不知道他是沙南通帶來的客人。「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我們岷江幫的事情,在這成都裏頭,除了蜀王府的人,誰都不敢理會。」

另一個岷江幫的漢子打量燕橫,看見他腰後和手上都帶著礙眼的東西,忍不住也譏嘲說:「臭小子,嘴巴上也沒長幾條毛,別以為帶著『家夥』就可以亂管閑事!」這漢子又拔出藏在後腰的小刀,抵在那個青年的背脊。「我就是在這裏斃了他,官差也不會對我動一根手指頭,你又奈我什麽何?」作勢就欲刺下去。

沙南通正想出言阻止,卻也太遲。

那漢子手上的短刀,好像被什麽神秘怪力吸走一般,呼地就回轉著飛了出去,剛好就飛到總號大門的橫匾上,釘在「江河總號」那個「江」和「河」字之間。

岷江幫眾驚疑不定,一會兒後才發覺燕橫手上用布包裹的長物,已經改成握持刀劍的狀態,這才肯定刀子就是被他打飛的,其瞬發的動作,快得令人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