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夜戰廬陵 第八章 濟世

仲夏之夜甚短,天空早早已泛白。

可是韓思道還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過來。

他踏出車前村村長的屋子大門,燦爛陽光照在白皙的胸膛。韓思道裸著上身,只把五色袍搭在肩上,那又白又瘦的身軀線條很美,令人難以想象內裏裝著這麽一顆醜惡的心。

他用力伸了伸懶腰,回頭看看屋門裏。那個整晚被他蹂躪的村女,仍然虛脫般躺在床上,輕輕發出無力的哀吟。

韓思道笑了笑。

——你再忍一忍吧……很快就不用再受這痛苦的了……

他嫌惡地瞧瞧已高升的太陽,從袍子的口袋找出裝著「仿仙散」的紙包,挑了一點吸服,精神方才一振。今天熱得很,他將袍子披上頭頂擋著陽光,左手把住腰上劍柄,走到村子的道上。

村子裏空無一人,村民都躲在屋裏,人人提心吊膽徹夜未眠。他們不敢去猜,這群野獸到車前村來是要幹什麽。

韓思道走到旁邊的村子祠堂。鄂兒罕早就坐在裏面,還有同行的八個術王部眾。他們跟前的桌上擺開了十幾碟菜肴,有牛有雞,還有農家自釀的米酒,已是吃得杯盤狼藉。

早飯就吃這些,對村民來說奢侈得不敢想象。他們還被逼把一條仍年輕的耕牛宰了,只為滿足這夥人的肚皮。

韓思道愛女色,鄂兒罕則愛吃。他仍拿著一條雞腿在啃,那把黃須上都沾滿了油。有兩個村姑在旁侍酒,他們拿著酒壇的手都在發抖。

那幾個術王弟子本正在吃喝嬉鬧,一看見韓思道就靜下來。畢竟他是術王親自冊封的「副護旗」,而且從昨天午後出發開始,就顯得心情極差——聽說是被術王猊下責罰過——因此他們都比平日還要恭敬。

韓思道摸摸昨天被鄂兒罕打腫的臉,只朝他點點頭招呼。

「終於醒過來啦?」鄂兒罕說話時仍嚼著雞肉,口齒不清。

「你們還不出去準備一下?」韓思道對那八人說。他們馬上點頭,拿起擱在一邊的兵刃出了祠堂。

看見這韓思道出現,那兩個村姑就更驚慌了,替他斟酒時倒得滿桌子都是。韓思道大怒,一巴掌把那村姑打翻。酒壇跌個粉碎,村姑吐出兩顆帶血的牙齒,嘴唇紫脹,但她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這十人昨日傍晚時分騎馬到來車前村,卻什麽也不說,村民惶恐地以好酒好食供奉,又拿出錢糧來送上,但兩個頭領只看了一眼,也未數算,就叫手下收起放在一邊。十人就此在村裏過夜,似乎並非單純來洗劫,令車前村民非常不安。

更教他們擔心的,是術王眾騎來的馬匹,鞍旁掛著許多口空空的大麻布袋,不知是何用途。

鄂兒罕啃完雞腿後將骨頭拋去,又呷了一口米酒,這才滿足地籲了一口氣。他拿出一塊幹凈的布巾來,沾一沾水,先是仔細地抹拭雙手十指,繼而才去抹胡須和嘴巴。

——一個下過苦功的劍客,對雙手潔凈格外重視。

「差不多了。」鄂兒罕拍拍肚皮,然後站起來,拿起平放桌上的雙劍掛回腰帶上。

「夠人嗎?」韓思道一邊穿上五色袍子一邊問。

「昨晚叫他們點算過了。還多了三十幾個呢。」鄂兒罕用手指梳理著胡子。

「全都帶走嗎?」韓思道問時,轉一轉手腕:「這收集『幽奴』的工作很累人……」

「別這麽說。術王猊下讓我們贖罪,已經是幸運。」鄂兒罕提及波龍術王時,眼睛裏充滿了崇敬:「這是報他的大恩。」

鄂兒罕祖先為前朝色目人大官,蒙古大汗敗退撤回老家時並未跟隨,留在中土順服於漢人的統治,到他這代卻已淪落到民間。他因這長相受盡白眼,更別說要學習名門正派的武功了。波龍術王卻給他這個殊遇,又傳授他最高級的武功「太極劍」,鄂兒罕對術王甚是感恩。

韓思道聳肩笑了笑。他自少年時就是混跡街頭的孤兒,與人合謀以男色誘劫為生,十五歲起跟著波龍術王——他本名韓四,「思道」這名字也是術王為他起的。他因心思歹毒,格外得到術王的寵愛,一向驕傲輕慢——因此在「清蓮寺」才會生起向術王下手的妄念。

韓思道和鄂兒罕學劍的日子,其實比起燕橫還要短,卻有如此功力,全靠物移教的奇藥輔助催激,反應和力量都能在短短歲月內提升,但近來已覺得遇上進步的障礙。鄂兒罕比較成熟,知道長此依賴藥物只會反害了身體,得來不易的武功也會逐漸退步,於是開始逐步減少服藥,改為靠苦練彌補;韓思道自小就慣走捷徑,只是不斷加重藥份,又設計各種小計,例如在劍身上塗「仿仙散」來幫助戰鬥。

「好吧。」韓思道不懷好意地瞧瞧那兩個村姑:「就全都帶走吧。」

她們雖未完全聽得明白兩人對話,但隱隱感到當中談著非常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