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山·火·海 第十章浪花(第3/8頁)

雖說決鬥者預早到場準備是慣例,但也沒有規定非如此不可。是雷九諦自己心急開戰而早早到來,與人無尤,雷九諦無從反駁,「呸」了一聲沒有答話。

——他果然很焦急。

荊裂表面仍笑著看雷九諦,但心裏正不斷思考,就如湖中的水鳥,表面悠閑遊過,但底下雙足其實不斷在努力劃水。他正從各方面視察雷九諦在現場的神情,判斷對方的心思。——真正的決戰,從一見面已經開始。

雷九諦拿起雙刀站立,輕輕踢動雙腿十數記,活絡盤坐已久的關節,將雙刀連鞘插在腰帶左右,把刀柄的高低角度調整好,然後向荊裂揮揮手。

「廢話別說。上來吧。」

荊裂卻伸出手掌,向雷九諦示意等一等。他自顧自就回頭,看看跟隨在身邊的「破門六劍」同伴。

燕橫他們每一個看著荊裂時,眼神都毫無動搖。因為他們都很清楚:挑戰,對荊裂而言就是人生的一切。

「不要留下遺憾。」練飛虹向荊裂說。也好像是在對年輕的自己說。

荊裂點點頭。他隨之把船槳與長倭刀交給圓性;左前臂上的纏繞的鐵鏈槍頭解下來遞給練飛虹;腰帶上斜插的鳥首短刀則交予燕橫。

最後只余下一柄雁翅刀掛在腰間。正是他十五歲渡海離開泉州至今隨身最久的兵器。他的手掌握著刀柄,回憶當年在海邊裴仕英師叔將這家傳軍刀送給他的情景。

——要是師叔還在,知道今天我要用這柄刀去斬秘宗掌門,他一定嚇得撒尿吧?

想到這裏。荊裂不禁露出與少年時一樣的笑容。

雷九諦見了,回憶起那天他用刀架在不能動彈的荊裂頸上,荊裂卻仍然笑得出來那副模樣。他一想起來就感到痛恨。

——看我把你這笑容斬裂!

荊裂看見雷九諦仍然站在擂台正中央,沒有多退讓空間給他上台。荊裂心念一動,沒有爬上擂台,就在台下先將雁翅刀拔出鞘來。

圓性他們看見都感到奇怪:何以荊裂未上擂台已先拔刀?

那雁翅刀經過當世大師寒石子精心打磨後,刀身上的斑駁戰痕都變淺,雖然看來仍然古舊,但相比先前,重現了久失的鋒芒。

一一「斬千軍之刃」。

荊裂提著已出鞘的利刀,左手按著擂台地板,正準備躍上去。

驀然,他感覺一陣輕風吹過心頭。

他的左手離開了台板,向上舉起來,示意所有人靜下。

雷九諦本就暗中準備作戰,卻見荊裂仍未肯上台,不禁嘀咕:「又怎麽了?」

荊裂雖未發一言,眾人見了他這模樣,也都靜默。

荊裂閉起眼睛,豎著耳朵傾聽。

那聲音原本不可能傅得到這裏來。可是官能張開到最大的荊裂,卻確實聽見了……

漸漸其他人也聽到那微細的聲音。首先是燕橫、練飛虹、尹英峰等幾個聽覺格外敏銳的高手,然後是其他的武者。

在竹棚外遠方。馬蹄急激踏在街道石板地上的聲音,正向這裏接近過來。

在他們看不見的外頭街道上,一匹馬排開躲避的人群,沿著街心向竹棚急馳。

馬鞍上的,是一個穿著鮮紅衣服、背項斜掛長刀的身影。

「讓開!」

虎玲蘭俯著身體,腿臀都已離了馬鞍,正在全速沖刺策騎,同時高聲叱喝著。她一方面焦急地要趕往那掛滿旗幟的竹棚擂台,另一方面又要專心操控坐騎,別要撞上途人。

街上的湘潭人也都看呆了,目睹這個前所未見的異國女刀客乘風而過。她露出裙裾外的一雙健美長腿夾在馬腹兩側,麥色的肌膚緊致得反射著陽光。

「破門六劍」五人聽見那急激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都露出一致的笑容。

——她回來了。

急奔的馬兒吐著白沫,已到極限。虎玲蘭察覺,雖然無比心急,但也不想馬匹猝死,輕呼一聲從馬鞘右側躍下,順著沖勢著地奔跑,將慢下來的馬留在後頭。

這驚人的下馬身手,令河街上的百姓轟然喝采。

虎玲蘭滿頭滿身都是汗,也沒空再結發髻,只把頭發往後束成一把。她的臉因多天連續趕路而甚是疲勞,失去平日桃紅的血色,顯得有些蒼白,雙唇更是幹燥發白。她大口大口透著氣,盡最後的努力跑到竹棚。守在入口前的湘龍弟子都不敢攔她。

入口內側一陣哄動。荊裂把雁翅刀交到左手反握著,轉頭往那方向張望。

在人叢裏,他終於看見那久違的高大身影。

——雖只是短短半年。

虎玲蘭站在人叢之間,雙眼瞪大著緊張地搜尋,發絲都因沾汗黏在額上和腮邊,肩膀因為急促喘息而不住起伏。當她終於找到荊裂所在,確定他還沒有登上擂台時,心頭好像放下一塊千斤大石,身體也突然軟下來,失去了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