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塞上牛羊空許約(第2/12頁)

阿朱嘆了口氣,道:“我好難過,大哥,我真是沒有法子。我不能陪你了。我很想陪著你,和你在一起,真不想跟你分開……你……你一個人這麽寂寞孤單,我對你不起。”

蕭峰聽她說來柔情深至,心下感動,握住她手,說道:“咱們只分開這一會兒,又有什麽要緊?阿朱,你待我真好,你的恩情我不知怎樣報答才是。”

阿朱道:“不是分開一會兒,我覺得會很久很久。大哥,我離開了你,你會孤零零的,我也是孤零零的。最好你立刻帶我到雁門關外,咱們便這麽牧牛放羊去。段正淳的怨仇,再過一年來報不成麽?讓我先陪你一年。”

蕭峰輕輕撫著她頭上的秀發,說道:“好容易撞見了他,今晚報了此仇,咱們再也不回中原了。段正淳的武功遠不及我,他也不會使‘六脈神劍’,但若過得一年再來,那便要上大理去。大理段家好手甚多,遇上了精通‘六脈神劍’的高手,你大哥就多半要輸。不是我不聽你的話,這中間實有許多難處。”

阿朱點了點頭,低聲道:“不錯,我不該請你過一年再去大理找他報仇。你孤身深入虎穴,萬萬不可。”

蕭峰哈哈一笑,舉起飯碗來空喝一口,他慣於大碗大碗的喝酒,此刻碗中空無所有,但這麽作個模樣,也是好的,說道:“若是我蕭峰一人,大理段家這龍潭虎穴那也闖了,生死危難,渾不放在心上。但現下有了小阿朱,我要照料陪你一輩子,蕭峰的性命,那就貴重得很啦。”

阿朱伏在他的懷裏,背心微微起伏。蕭峰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心中一片平靜溫暖,心道:“得妻如此,復有何憾?”霎時之間,不由得神馳塞上,心飛關外,想起一月之後,便已和阿朱在大草原中騎馬並馳,打獵牧羊,再也不必提防敵人侵害,從此無憂無慮,何等逍遙自在?只是那日在聚賢莊中救他性命的黑衣人大恩未報,不免耿耿,然這等大英雄自是施恩不望報,這一生只好欠了他這番恩情。

眼見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阿朱伏在他懷中,已然沉沉睡熟。蕭峰拿出三錢銀子,給了那家農家,請他騰了一間空房出來,抱著阿朱,放在床上,給她蓋上了被,放下了帳子,坐在那農家堂上閉目養神,不久便沉沉睡去。

小睡了兩個多時辰,開門出來,只見新月已斜掛樹頂,西北角上卻烏雲漸漸聚集,看來這一晚多半會有大雷雨。

蕭峰披上長袍,向青石橋走去。行出五裏許,到了河邊,只見月亮的影子倒映河中,西邊半天已聚滿了黑雲,偶爾黑雲中射出一兩下閃電,照得四野一片明亮。閃電過去,反而更顯得黑沉沉地。遠處墳地中磷火抖動,在草間滾來滾去。

蕭峰越走越快,不多時已到了青石橋頭,一瞧北鬥方位,見時刻尚早,不過二更時分,心道:“為了要報大仇,我竟這般沉不住氣,居然早到了一個更次。”他一生中與人約會以性命相拚,也不知有過多少次,對方武功聲勢比之段正淳更強的也著實不少,今晚卻異乎尋常的心中不安,少了以往那一股一往無前、決一死戰的豪氣。

立在橋邊,眼看河水在橋下緩緩流過,心道:“是了,以往我獨來獨往,無牽無掛,今晚我心中卻多了一個阿朱。嘿,這真叫做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了。”想到這裏,不由得心底平添了幾分柔情,嘴邊露出一絲微笑,又想:“若是阿朱陪著我站在這裏,那可有多好。”

他知段正淳的武功和自己差得太遠,今晚的拚鬥不須掛懷勝負,眼見約會的時刻未至,便坐在橋邊樹下凝神吐納,漸漸的靈台中一片空明,更無雜念。

驀地裏電光一閃,轟隆隆一聲大響,一個霹靂從雲堆裏打了下來。蕭峰睜開眼來,心道:“轉眼大雨便至,快三更了罷?”

便在此時,見通向小鏡湖的路上一人緩步走來,寬袍緩帶,正是段正淳。

他走到蕭峰面前,深深一揖,說道:“喬幫主見召,不知有何見教?”

蕭峰微微側頭,斜睨著他,一股怒火猛地在胸中燒將上來,說道:“段王爺,我約你來此的用意,難道你竟然不知麽?”

段正淳嘆了口氣,說道:“你是為了當年雁門關外之事,我誤聽奸人之言,受人播弄,傷了令堂的性命,累得令尊自盡身亡,實是大錯。”

蕭峰森然道:“你何以又去害我義父喬三槐夫婦,害死我恩師玄苦大師?”

段正淳緩緩搖頭,淒然道:“我只盼能遮掩此事,豈知越陷越深,終至難以自拔。”

蕭峰道:“嘿,你倒是條爽直漢子,你自己了斷,還是須得由我動手。”

段正淳道:“若非喬幫主出手相救,段某今日午間便已命喪小鏡湖畔,多活半日,全出閣下之賜。喬幫主要取在下性命,盡管出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