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揮灑縛豪英(第2/16頁)

包不同叫道:“小師父,快打他!”虛竹道:“待這位施主找到兵器,再動手不遲。”那儒生道:“宋楚戰於泓,楚人渡河未濟,行列未成,正可擊之,而宋襄公曰:‘擊之非君子’。小師父此心,宋襄之仁也。”

那工匠模樣的人見玄痛一對戒刀上下翻飛,招數淩厲之極,再拆數招,只怕那使判官筆的書生便有性命之憂,當即揮斧而前,待要助戰。公冶乾呼的一掌,向他拍了過去。公冶乾模樣斯文,掌力可著實雄渾,有“江南第二”之稱,當日他與蕭峰比酒比掌力,雖然輸了,蕭峰對他卻也好生敬重,可見內力造詣大是不凡。那工匠側身避過,橫斧斫來。

那儒生仍然沒找到他那部《論語》,卻見同伴的一枝判官筆招法散亂,抵擋不住玄痛的雙刀,便向玄痛道:“喂,大和尚,子曰:‘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你出手想殺了我的四弟,那便不仁了。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夫子又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你亂揮雙刀,狠霸霸的只想殺人,這等行動,毫不‘克己’,那是‘非禮’之至了。”

虛竹低聲問身旁的少林僧慧方道:“師叔,這人是不是裝傻?”慧方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次出寺,師父吩咐大家小心,江湖上人心詭詐,什麽鬼花樣都幹得出來。”

那書呆子又向玄痛道:“大和尚,子曰:‘仁者必有勇,勇者必有仁。’你勇則勇矣,卻未必有仁,算不得是真正的君子。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人家倘若將你殺了,你當然是很不願意的了。你自己既不願死,卻怎麽去殺人呢?”

玄痛和那書生跳蕩前後,揮刀急鬥,這書呆子隨著玄痛忽東忽西,時左時右,始終不離他三尺之外,不住勸告,武功顯然不弱。玄痛暗自警惕:“這家夥如此胡言亂語,顯是要我分心,一找到我招式中的破綻,立時便乘虛而入。此人武功尚在這個使判官筆的人之上,倒是不可不防。”這麽一來,他以六分精神去防備書呆,只以四分功夫攻擊使判官筆的書生。那書生情勢登時好轉。

又拆十余招,玄痛焦躁起來,喝道:“走開!”倒轉戒刀,挺刀柄向那書呆胸口撞去。那書呆閃身讓開,說道:“我見大師武功高強,我和四弟二人以二敵一,也未必鬥你得過,是以良言相勸於你,還是兩下罷戰的為是。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咱們做人,這‘恕道’總是要守的,不可太也橫蠻。”

玄痛大怒,刷的一刀,橫砍過去,罵道:“什麽忠恕之道?仁義道德?你們怎麽在棺材裏放毒藥害人?老衲倘若一個不小心,這時早已圓寂歸西了,還虧你說什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想不想中毒而死啊?”

那書呆子退開兩步,說道:“奇哉!奇哉!誰在棺材放毒藥了?夫棺材者,盛死屍之物也。子曰:‘鯉也死,有棺而無槨。’棺材中放毒藥,豈不是連死屍也毒死了?啊喲,不對,死人是早就死了的。”

包不同插口道:“非也,非也。你們的棺材裏卻不放死屍而放毒藥,只是想毒死我們這些活人。”那書呆子搖頭晃腦的道:“閣下以小人之心,而度君子之腹矣。此處既無棺材,更無毒藥。”

包不同道:“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你是小人。”指著對面那中年美婦道:“她是女子。你們兩個,果然難養得很。孔夫子的話,有錯的嗎?”那書呆子一怔,說道:“‘王顧左右而言他。’你這句話,我便置之不理,不加答復了。”

這書呆與包不同一加對答,玄痛少了顧礙,雙刀又使得緊了,那使判官筆的書生登時大見吃緊。那書呆晃身欺近玄痛身邊,說道:“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大和尚‘人而不仁’,當真差勁之至了。”

玄痛怒道:“我是釋家,你這腐儒講什麽詩書禮樂,人而不仁,根本打不動我的心。”

那書呆伸起手指,連敲自己額頭,說道:“是極,是極!我這人可說是讀書而呆矣,真正是書呆子矣。大和尚明明是佛門子弟,我跟你說孔孟的仁義道德,自然格格不入焉。”

風波惡久鬥那使鐵制棋盤之人,難以獲勝,時刻稍久,小腹中隱隱感到寒毒侵襲。包不同和那戲子相鬥,察覺對方武功也不甚高,只是招數變化極繁,一時扮演西施,吐言鶯聲嚦嚦,而且蹙眉捧心,蓮步姍姍,宛然是個絕代佳人的神態,頃刻之間,卻又扮演起詩酒風流的李太白來,醉態可掬,腳步東倒西歪。妙在他扮演各式人物,均有一套武功與之配合,手中軟鞭或作美人之長袖,或為文士之采筆,倒令包不同啼笑皆非,一時也奈何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