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夢裏真真語真幻(第4/13頁)

童姥哼了一聲,恨恨的道:“這賤人耳目眾多,東南路上自然早就布下人馬了。”她沉吟半晌,突然拍手道:“有了,小和尚,你解開無崖子那個珍瓏棋局,第一著下在哪裏?”虛竹心想在這危急萬分的當口,居然還有心思談論棋局,便道:“小僧閉了眼睛亂下一子,莫名其妙的自塞一眼,將自己的棋子殺死了一大片。”

童姥喜道:“是啊,數十年來,不知有多少聰明才智勝你百倍之人都解不開這個珍瓏,只因為自尋死路之事,那是誰也不幹的。妙極,妙極!小和尚,你負了我上樹,快向西方行去。”虛竹道:“咱們去哪裏?”童姥道:“到一個誰也料想不到的地方去,雖是兇險,但置之死地而後生,只好冒一冒險。”

虛竹瞧著她的斷腿,嘆了口氣,心道:“你無法行走,我便不想冒險,那也不成了。”眼見她傷重,那男女授受不親的顧忌也就不再放在心上,將她負在背上,躍上樹梢,依著童姥所指的方向,朝西疾行。

一口氣奔行十余裏,忽聽得遠處一個輕柔宛轉的聲音叫道:“小和尚,你摔死了沒有?姊姊,你在哪裏呢?妹子想念你得緊,快快出來罷!”虛竹聽到李秋水的聲音,雙腿一軟,險些從樹梢上摔了下來。

童姥罵道:“小和尚不中用,怕什麽?你聽她越叫越遠,不是往東方追下去了嗎?”

果然聽叫聲漸漸遠去,虛竹甚是佩服童姥的智計,說道:“她……她怎知咱們從數百丈高的山峰上掉將下來,居然沒死?”童姥道:“自然是有人多口了。”凝思半晌,道:“姥姥數十年不下縹緲峰,沒想到世上武學進展如此迅速。那個化解咱們下墮之勢的年輕公子,這一掌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當真出神入化。另外那個年輕公子是誰?怎地會得‘淩波微步’?”她自言自語,並非向虛竹詢問。虛竹生怕李秋水追上來,只是提氣急奔,也沒將童姥的話聽在耳裏。

走上平地之後,他仍是盡揀小路行走,當晚在密林長草之中宿了一夜,次晨再行,童姥仍是指著西方。虛竹道:“前輩,你說西去不遠便是西夏國,我看咱們不能再向西走了。”童姥冷笑道:“為什麽不能再向西走?”虛竹道:“萬一闖入了西夏國的國境,豈非自投羅網?”童姥道:“你踏足之地,早便是西夏國的國土了!”

虛竹大吃一驚,叫道:“什麽?這裏便是西夏之地?你說……你說你師妹在西夏國有極大的勢力?”童姥笑道:“是啊!西夏是這賤人橫行無忌的地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咱們偏偏闖進她的根本重地之中,叫她死也猜想不到。她在四下裏拚命搜尋,怎料想得到我卻在她的巢穴之中安靜修練?哈哈,哈哈!”說著得意之極,又道:“小和尚,這是學了你的法子,一著最笨、最不合情理的棋子,到頭來卻大有妙用。”

虛竹心下佩服,說道:“前輩神算,果然人所難測,只不過……只不過……”童姥道:“只不過什麽?”虛竹道:“那李秋水的根本重地之中,定然另有旁人,要是給他們發見了咱們的蹤跡……”童姥道:“哼,倘若那是個無人的所在,還說得上什麽冒險?歷盡萬難,身入險地,那才是英雄好漢的所為。”虛竹心想:“倘若是為了救人救世,身歷艱險也還值得,可是你和李秋水半斤八兩,誰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人,我又何必為你去甘冒奇險?”

童姥見到他臉上的躊躇之意、尷尬之情,已猜到了他的心思,說道:“我叫你犯險,自然有好東西酬謝於你,決不會叫你白辛苦一場。現下我教你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法,這六路功夫,合起來叫做‘天山折梅手’。”

虛竹道:“前輩重傷未愈,不宜勞頓,還是多休息一會的為是。”童姥雙目一翻,道:“你嫌我的功夫是旁門左道,不屑學麽?”虛竹道:“這……這個……這個……晚輩絕無此意,你不可誤會。”童姥道:“你是逍遙派的嫡派傳人,我這‘天山折梅手’正是本門的上乘武功,你為什麽不肯學?”虛竹道:“晚輩是少林派的,跟逍遙派實在毫無幹系。”

童姥道:“呸!你一身逍遙派的內功,還說跟逍遙派毫無幹系,當真胡說八道之至。天山童姥為人,向來不做利人不利己之事。我教你武功,是為了我自己的好處,只因我要假你之手,抵禦強敵。你若不學會這六路‘天山折梅手’,非葬身於西夏國不可,小和尚命喪西夏,毫不打緊,你姥姥可陪著你活不成了。”虛竹應道:“是!”覺得這人用心雖然不好,但什麽都說了出來,倒是光明磊落的“真小人”。

當下童姥將“天山折梅手”第一路的掌法口訣傳授了他。這口訣七個字一句,共有十二句,八十四個字。虛竹記性極好,童姥只說了三遍,他便都記住了。這八十四字甚是拗口,接連七個平聲字後,跟著是七個仄聲字,音韻全然不調,倒如急口令相似。好在虛竹平素什麽“悉坦多,缽坦啰”、“揭諦,揭諦,波啰僧揭諦”等等經咒念得甚熟,倒也不以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