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燕雲十八飛騎 奔騰如虎風煙舉

丁春秋殺害玄痛、玄難二僧,乃少林派大仇。少林群僧聽說他到了少室山上,登時便鼓噪起來。玄生大呼:“今日須當人人奮勇,活捉丁老怪,為玄難、玄痛兩位師兄報仇。”

玄慈朗聲道:“遠來是客,咱們先禮後兵。”群僧齊道:“是。”玄慈又道:“眾位師兄,眾位朋友,大家便出去瞧瞧星宿派和慕容氏的高招如何?”

群雄早已心癢難搔,正在等他這句話。輩份較低、性子較急的青年英豪一窩蜂的奔了出去。跟著四大惡人、各路好漢、大理國段氏、諸寺高僧,紛紛快步而出。但聽得乒乓嗆啷之聲不絕,慧字輩的少林僧將師父、師伯叔的兵刃送了出來。

玄慧虛空四代少林僧各執兵刃,列隊出寺。剛到山門口,派在半山守望的僧人便奔來報訊:“星宿派徒眾千余人,在半山亭中將慕容公子等團團圍住,惡鬥不休。”玄慈點了點頭,走到石板路上向山下望去,但見黑壓壓的都是人頭,只怕尚不止千余之數。

呼喝之聲,隨風飄上山來:“星宿老仙今日親自督戰,自然百戰百勝!”“你們幾個幺魔小醜,竟敢頑抗老仙,當真大膽之極!”“快快拋下兵刃,哀求星宿老仙饒命!”“星宿老仙駕臨少室山,小指頭兒一點,少林寺立即塌倒。”

新入星宿派的門人,未學本領,先學諂諛師父之術,千余人頌聲盈耳,少室山上一片歌功頌德。少林寺建刹千載,歷代群僧所念的“南無阿彌陀佛”之聲,千年總和,說不定還不及此刻星宿派眾門人對師父的頌聲洋洋如沸。丁春秋捋著白須,眯起了雙眼,薰薰然,飄飄然,有如飽醉醇酒。

玄生氣運丹田,大聲叫道:“結羅漢大陣!”五百名僧眾應聲道:“結羅漢大陣!”紅衣閃動,灰影翻滾,五百名僧眾東一簇、西一隊,漫山遍野散了開來。

群雄久聞少林派羅漢大陣之名,但一百多年來,少林派從未在外人之前施展過,除了本寺僧人之外,誰也未克得見。這時但見群僧衣帽分色,或紅或灰,或黃或黑;兵刃不同,或刀或劍,或杖或鏟,人人奔跑如飛,頃刻間便將星宿派門人圍在垓心。

星宿派人數遠較少林僧為多,但大多數是新收的烏合之眾,單獨接戰,多少也各自有點兒技藝。這等列陣合戰的陣仗,卻從來沒經歷過,不由得都慌了手腳,歌頌星宿老仙的聲音也不免大大減弱,不少人默不作聲,心中暗打改而歌頌“少林聖僧”的主意。

玄慈方丈說道:“星宿派丁先生駕臨少室山,是與少林派為敵。各路英雄,便請作壁上觀,且看少林寺抗擊西來高人何如?”

河朔、江南、川陜、湖廣各路英雄紛紛呼叫:“星宿老怪為害武林,大夥兒敵愾同仇,誅殺此獠!”各人抽出兵刃,欲與少林派並肩殺敵。

這時慕容復、鄧百川等已殺傷了二十余名星宿派門人,眼見大援已到,當即躍開數丈,暫且罷手不鬥。星宿派眾門人中心栗六,也不上前進迫。

段譽東一竄,西一晃,沖入人叢,奔到了王語嫣身旁,說道:“王姑娘,待會倘若情勢兇險,我再負你出去。”

王語嫣臉上一紅,道:“我既沒受傷,又不是給人點中穴道,我……我自己會走……”向慕容復瞧了一眼,說道:“我表哥武功高強,護我綽綽有余。段公子,你還是出去罷。”

段譽心中老大不是味兒,心想:“我有甚麽本領,怎及得上你表哥武功高強?”但說就此出去,卻又如何舍得?訕訕的道:“這個……這個……啊,王姑娘,我爹爹也到了,便在外面。”他和王語嫣數度共經患難,長途同行,相處的時日不淺,但段譽從不向她提到自己的身份來歷。在他心目中,王語嫣乃是天仙,自己是塵世俗人,自己本來就不以王子為榮,而在天仙眼中,王子和庶人又有甚麽分別?

王語嫣對段譽數度不顧性命的相救自己,內心也頗念其誠,意存感激,但對他這個人本身卻從來不放在心上,只知他是個學會了一門巧妙步法的書呆子,有幾手時靈時不靈的氣功劍法,為了怕表哥多心,只盼他離得越遠越好。這時忽聽他說爹爹來了,微覺好奇,說道:“令尊是從大理來的麽?你們父子倆有好久不見了,是不是?”

段譽喜道:“是啊!王姑娘,我帶你見我爹爹好不好?我爹爹見了你一定很歡喜。”王語嫣臉上又一紅,搖頭道:“我不見。”段譽道:“為甚麽不見?”他見王語嫣不答,一心討她歡喜:“王姑娘,我的把兄虛竹也在這裏,他又做了和尚。還有,我的徒弟也來了,真是熱鬧得緊。”王語嫣知道他的徒弟便是“南海鱷神”,但他為甚麽會收了這天下第三惡人“兇神惡煞”為徒,卻從來沒問過他,想起南海鱷神的怪模怪樣,嘴角邊不禁露出笑意。段譽見引得她微笑,心中大喜,此刻雖身處星宿派的重圍之中,但得王語嫣與之溫言說笑,天大的事也都置之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