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絕殺(第6/9頁)

她把刀扔到弟弟面前,厲叱:“雅彌,拿起來!”

然而才五歲的他實在恐懼,不要說握刀,甚至連站都站不住了。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肅殺:“樓蘭王的兒子,就算死也要像個男子漢!”

他被嚇得哭了,卻還是不敢去拿那把刀。

“唉。也真是太難為你了啊。”她看著幼弟恐懼的模樣,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忽然單膝跪下,吻了吻他的額頭,溫柔地喃喃:“還是我來幫你一把吧……雅彌,閉上眼睛!不要怕,很快就不痛了。”

他詫異地擡起頭,卻看到一道雪亮的光急斬向自己的頸部!

那一瞬間,孩子所有的思維都化為一片空白。

王姊……王姊要殺他!

那些馬賊發出了一聲呼嘯,其中一個長鞭一卷,在千鈞一發之際將驚呆了的孩子卷了起來,遠遠拋到了一邊——出手之迅捷,眼力之準確,竟完全不似西域普通馬賊。

然而,就在那一刀落空的刹那,女子臉色一變,刀鋒回轉,毫不猶豫地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哈……有趣的小妞兒。”黑衣馬賊裏,有個森冷的聲音笑了笑,“抓住她!”

他被扔到了一邊,疼得無法動彈。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馬賊湧向了王姊,只是一鞭就擊落了她的短刀,抓住了她的頭發將她拖上了馬背,揚長而去。

五歲的他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想撐起身追上去,然而背後有人辟頭便是一鞭,登時讓他痛得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荒原上已然冷月高懸,狼嚎陣陣。

族人的屍體堆積如山,無數瑩瑩的碧綠光芒在黑夜裏浮動——那是來飽餐的野狼。他嚇得不敢呼吸,然而那些綠光卻一點點的移動了過來。他一點點的往屍體堆裏蹭去,手忽然觸摸到了一件東西。

——是姐姐平日的吹曲子用的篳篥,上面還凝結著血跡。

那一瞬間,他只覺得無窮無盡的絕望。

所有人都死了,只留下他一個人被遺棄在荒原的狼群裏!

“救命……救命!”遠遠地,在聽到車輪碾過的聲音,幼小的孩子脫口叫了起來。

金色的馬車嘎然而止,披著黑色鬥篷的中年男人從馬車上走下來,一路踏過屍體和鮮血,所到之處竟然連兇狠的野狼也紛紛退避,氣度沉靜如淵停嶽峙。

“是樓蘭的皇族麽?”他俯下身看著遍地屍首裏唯一活著的孩子,聲音裏有魔一樣的力量,伸出手來,“可憐的孩子,願意跟我走麽?如果你把一切都獻給我的話,我也將給你一切。”

他瑟縮著,凝視了這個英俊的男人很久,注意到對方手指上帶著一枚巨大的寶石戒指。他忽然間隱約想起了這樣的戒指在西域代表著什麽,啜泣了片刻,終於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只伸過來的手,將唇印在那枚寶石上。

那個男子笑了,眼睛在暗黑裏如狼一樣的雪亮。

命運的軌跡在此轉彎。

他從樓蘭末代國王的兒子雅彌,變成了大光明宮教王座下五明子中的“妙風”——教王的護身符。沒有了親人,沒有了朋友,甚至沒有了祖國。從此只為一個人而活。

那之後,又是多少年呢?

那個害怕黑夜和血腥的孩子終於在血池的浸泡下長大了,如王姊最後的要求,他再也不曾流過一滴淚。無休止的殺戮和絕對的忠誠讓他變得寧靜而漠然,他總是微笑著,似乎溫和而與世無爭,卻經常取人性命於反掌之間。

他甚至很少再回憶起以前的種種,靜如止水的枯寂。

然而,那一支遺落在血池裏的篳篥,一直隱秘地藏在他的懷裏,從未示人,卻也從未遺落。

二十多年後,藍衣的妙水使在大殿的玉座上狂笑,手裏的劍洞穿了教王的胸膛。

“王姊……王姊。”心裏有一個聲音在低聲呼喚,越來越響,幾乎要震破他的耳膜。然而他卻僵硬在當地,心裏一片空白,無法對著眼前這個瘋了一樣狂笑的女人說出一個字。

那是善蜜王姊?那個妖嬈狠毒的女人,怎麽會是善蜜王姊!

那個女人在冷笑,眼裏含著可怕的狠毒,一字字說給被釘在玉座上的老人:“二十一年前,我父王敗給了回鶻國,樓蘭一族不得不棄城流亡——而你收了回鶻王的錢,派出殺手冒充馬賊,沿路對我們一族趕盡殺絕!

“一個男丁人頭換一百兩銀子,婦孺老幼五十兩,你忘記了麽?”

“——可怎麽也不該忘了我罷?王室成員每個一萬兩呢!”

瀝血劍在教王身體內攪動,將內臟粉碎,龍血之毒足可以毒殺神魔。教王的須發在瞬間蒼白,臉上的光澤也退去了,雞皮鶴發形容枯槁,再也不復平日的仙風道骨——妙水在一通狂笑後,筋疲力盡地松開了手,退了一步,冷笑地看著耷拉著腦袋跌靠在玉座上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