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三戰

令狐沖竄入樹林,隨即縱身上樹,藏身在枝葉濃密之處,過了好半晌,耳聽得群豪喧嘩聲漸歇,終於寂然無聲,料想各人已然散去,當下緩步回向地道的出口處,果然已無一人。出口處隱藏在兩塊大石之後,長草掩映,不知內情之人即使到了其旁,亦決不會發現。

他回入地道,快步前行,回到達摩堂中,只聽得前殿隱隱已有人聲,想來正教中人行事持重,緩緩查將過來,只怕中了陷阱機關。令狐沖凝力雙臂,將達摩石像慢慢推回原處,尋思:“該去哪裏偷聽正教領袖人物議事,設法查知囚禁盈盈的所在?少林寺中千房百舍,可不知他們將在哪一間屋子中聚會。”

想起當日方生大師引著自己去見方丈,依稀記得方丈禪房的所在,當即奔出達摩堂,徑向後行。少林寺中房舍實在太多,奔了一陣,始終找不到方丈的禪房。耳聽得腳步聲響,外邊有十余人走近,他處身之所是座偏殿,殿上懸著一面金字木匾,寫著“清涼境界”四字,四顧無處可以藏身,縱身便鉆入了木匾之後。

腳步聲漸近,有七八人走進殿來。一人說道:“這些邪魔外道本事也真不小,咱們四下裏圍得鐵桶也似,居然還是給他們逃了下山。”另一人道:“看來少室山上有甚麽地道秘徑通向山下,否則他們怎麽逃得出去?”又一人道:“地道秘徑是決計沒有的。小僧在少林寺出家二十余年,可從來沒聽過有甚麽秘密的下山路徑。”先前那人道:“既然說是秘徑,自不會有多少人知道啦。”那少林僧道:“就算小僧不知,難道我們當家方丈也不知道?寺中若有此秘徑地道,敝寺方丈事先自會知照各派首領,怎能容這些邪魔外道從容脫身?”

忽聽得一人大聲喝道:“甚麽人?給我出來!”

令狐沖大吃一驚:“原來我蹤跡給他們發現了?”正想縱身躍出,忽聽得東側的木匾之後傳出哈哈一笑,一人說道:“老子透了口大氣,吹落了幾片灰塵,居然給你們見到了。眼光倒厲害得很哪!”聲音清亮,正是向問天的口音。

令狐沖又驚又喜,心道:“原來向大哥早就躲在這兒,他屏息之技甚是了得,我在這裏多時,卻沒聽出來。若不是灰塵跌落,諒來這些人也決不會知覺……”

便在這心念電轉之際,忽聽得嗒嗒兩聲,東西兩側忽有一人躍下,跟著有三人齊聲呼喝:“什……”“你……”“幹……”這三人的呼喝聲都只吐得一個字,隨即啞了。

令狐沖忍不住探頭出去,只見大殿中兩條黑影飛舞,一人是向問天,另一人身材高大,卻是任我行。這兩人出掌無聲,每一出掌,殿下便有一人倒下,頃刻之間,殿中便倒下了八人,其中五人俯伏且動,三人仰面向天,都是雙目圓睜,神情可怖,臉上肌肉一動不動,顯然均已被任、向二人一掌擊斃。任我行雙手在身側一擦,說道:“盈兒,下來罷!”

西首木匾中一人飄然而落,身形婀娜,正是多日不見的盈盈。

令狐沖腦中一陣暈眩,但見她身穿一身粗布衣衫,容色憔悴。他正想躍下相見,任我行向著他藏身處搖了搖手。令狐沖尋思:“他們先到,我藏身木匾之後,他們自然都見到了。任老先生叫我不可出來,卻是何意?”但刹那之間,便明白了任我行的用意。

只見殿門中幾個人快步搶進,一瞥之下,見到了師父師娘嶽不群夫婦和少林方丈方證大師,其余尚有不少人眾。他不敢多看,立即縮頭匾後,一顆心劇烈跳動,心想:“盈盈他們陷身重圍,我……我縱然粉身碎骨,也要救她脫險。”

只聽得方證大師說道:“阿彌陀佛!三位施主好厲害的掌力。女施主既已離去少林,卻何以去而復回?這兩位想必是黑木崖的高手了,恕老衲眼生,無緣識荊。”

向問天道:“這位是日月神教任教主,在下向問天。”

他二人的名頭當真響亮已極,向問天這兩句話一出口,便有數人輕輕“咦”的一聲。

方證說道:“原來是任教主和向左使,當真久仰大名。兩位光臨,有何見教?”

任我行道:“老夫不問世事已久,江湖上的後起之秀,都不識得了,不知這幾位小朋友都是些甚麽人。”

方證道:“待老衲替兩位引見。這一位是武當派掌門道長,道號上沖下虛。”

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貧道年紀或許比任先生大著幾歲,但執長武當門戶,確是任先生退隱之後的事。後起是後起,這個‘秀’字,可不敢當了,呵呵。”

令狐沖一聽他聲音,心想:“這位武當掌門道長口音好熟。”隨即恍然:“啊喲!我在武當山下遇到三人,一個挑柴,一個挑菜,另一位騎驢的老先生,劍法精妙無比,原來竟然便是武當派掌門。”霎時間心頭湧起了一陣自得之情,手心中微微出汗。武當派和少林派齊名數百年,一柔一剛,各擅勝場。沖虛道長劍法之精,向來眾所推崇。他突然得知自己居然曾戰勝沖虛道長,實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