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賭徒

周子舒自以為動作已經很輕了,可誰知那屋裏的人好像早已經察覺了似的,竟就那麽大喇喇地擡起頭來,正好和他目光對上.

周子舒愣了一下,只見那人對他一笑,便也不好意思太小家子氣,翻身從房頂下來,輕輕地敲了敲窗戶,朗聲道:"不速之客不請自來,主人見諒."窗戶便從裏面推開了,一個素衣男人站在裏面,手裏端著一盞茶,目光在周子舒臉上流連一番,又掃了溫客行一眼,笑了笑,輕聲問道:"二位若是想一起看,大可以敲門進來,何必如此偷偷摸摸的?"他說話的聲音好像是虛的一樣,特別輕柔,唯恐聲氣大了驚動什麽東西似的,人長得斯斯文文的,單眼皮,吊膽鼻,倒也十分人模狗樣,單瞧面相,實在看不出他竟是那缺了八輩子大德的蠍子頭頭.

周子舒臉皮自然是厚的了,聞言一點也不覺得局促,落落大方地說道:"多謝盛情------那倒不必了,實不相瞞,我們來是有事相求."這大蠍子掃了他一眼,沉吟道:"來找我的,多半就只有兩件事,要麽是讓我的孩子們去殺人放火的,要麽是來問,究竟是誰讓我的孩子們去殺人放火的,以二位的身手能耐,恐怕是第二種吧?"周子舒坦然道:"不錯."

蠍子將茶碗放在一邊,雙手抱在胸前,玩味地打量著他:"那你能給我什麽?"周子舒大言不慚地道:"你盡管提."

蠍子見他豪爽得很,一臉財大氣粗有恃無恐的模樣,便微微一哂------一般來說,像這樣的人,要麽是太過自大,自以為上天入地金山銀山,沒有自己辦不成的事、拿不來的東西,要麽......就是打定主意決定賴賬了.

任你漫天要價,我絕不坐地還錢,不給錢就是了.

蠍子慢悠悠地道:"難不成叫你陪我睡一宿,你也答應?"周子舒挑剔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臉,目光又在他的腰腿屁股上巡視一圈,這才勉為其難地答應道:"行啊."一邊津津有味地聽著的溫客行立刻抗議道:"不行!咱倆同床共枕了那麽久了,也沒見你答應得那麽痛快!"周子舒拿眼皮掀了他一下,反問道:"我要問什麽,你知道答案?"溫客行噎住.

蠍子卻笑起來,舔舔嘴唇,目光惡狠狠地在兩人之間轉了轉,隨後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罐子,搖了兩下,從中倒出兩枚骰子,攥在手心裏,輕聲道:"不如這樣,你們和我賭一把,贏我一局,我便告訴你們一件事,輸我一局......"溫客行小聲對周子舒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麽他急著忙著賺錢了,有這個嗜好,多大的家業也不夠他敗的,你沒聽說過'一心贏錢,兩眼熬紅,三餐無味,四肢無力,五業荒廢,六親不認,七竅生煙,八方借債......'"周子舒踩了他一腳.

蠍子輕笑道:"你這麽說,也有道理,可人這一輩子,不也是一場大豪賭麽,好多人要殺我,我死了,他們就贏了,我不死呢,他們就隨時惴惴不安,不知哪天催命的便來了.你說,若一輩子平平順順,豈不是也太沒有趣味了?"周子舒便截口打斷這倆青年之間關於人生的深刻討論,問道:"輸你一局又怎麽樣?"蠍子斜著眼瞄著他,慢條斯理地道:"不用擔心,我不要你的錢,也不要你的命,輸一局,你們倆便做一場給我看看,看得我神清氣爽了算------只是二位掂量著來,輸得太多了,可也不好收場."周子舒二話不說,斬釘截鐵地道:"後會有期."

與此同時,溫客行卻求之不得地叫出來道:"我看這賭注挺好!"周子舒裝作不認識他,漠然往外走去,蠍子在他身後說道:"這就怕了,剛才還叫我隨便開價呢."周子舒腳下不停,嘴裏只是輕描淡寫地道:"我都一把年紀的人了,激將法就算了."溫客行在一邊陪笑道:"那個......蠍子兄見諒哈,我家這位,別的什麽都好,就是臉嫩,臉皮太薄......"他這句話還沒說完,便見周子舒又面無表情地轉回來,對蠍子說道:"你說,賭什麽?"有的時候,激將法管用不管,那要看是誰使出來的.

蠍子方才擡起手中的骰子小盅,周子舒就冷笑一聲道:"雕蟲小技而已,恐怕我們便是弄上一宿,也分不出什麽勝負."蠍子眉頭一皺,想了想,轉身往屋裏走去,溫客行和周子舒便從窗戶跳了進去.只見那蠍子翻出了一包細如牛毛的小針,周子舒的眉頭皺了皺------他著過這東西的道兒.

蠍子撚起一根小針,用舌尖輕輕舔了舔,說道:"這個是還沒來得及淬毒的,不如我們賭賭看,誰吃得比較多,好不好?"周子舒和溫客行對視一眼,那一瞬間,兩人心有靈犀了,同時想著------為什麽葉白衣不在這裏?

蠍子眯起眼睛,張嘴去咬,那根針竟好像面條一樣,被他咬成了一段一段的,然後他竟就這麽把針吞下去了,周子舒和溫客行面面相覷,沒想到這大蠍子竟還是個鐵齒銅牙的.

蠍子笑問道:"二位是賭,還是寬衣?"

溫客行看起來非常想選後者,周子舒忽然從桌子上拿起一個酒杯,打開自己的酒壺,斟了滿滿一杯,伸手捏起兩根針,在指尖一撮,那兩根小針就變成了一堆粉末,轉眼便融進了酒裏,他擡頭看了蠍子一眼,蠍子倒是頗有風度,舉手示意叫他先請,周子舒皺著眉將杯中酒飲盡,亮了亮杯底,溫客行冷眼旁觀他的臉色,覺著那酒水的味道多半不會比放了核桃的更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