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驚雷 六、殺人很簡單

一聲驚叫瞬間驚醒了這寂靜的山谷!

此刻堪堪清早,太陽還在東山下沉睡。巨石上的三人正自聊得高興,忽聞索南貢這一聲驚呼,無不色變。

索南貢年紀雖輕,卻是青海喇嘛寺年輕一代最傑出的人物,一向深沉謹慎。就在片刻之前,三人方才看到他走過山坳,此刻卻是什麽讓他如此失態?

掠過三座大帳,轉過兩個山坳,聞聲而來的幾人終於見到了驚慌失措的年輕喇嘛,也看到了那讓他驚呼的源頭。

——人頭!

來人都是血戰沙場多年的鐵血戰士,早已過慣了刀頭舐血的日子,死人也已見得太多,可待看清這個無身的人頭時,卻仍然止不住的一陣心驚。

只因為,那是俺答的人頭!

那象征著蒙古榮耀和武力的俺答金帳,帳門依然緊閉,只是巨大的帳頂上卻赫然刻劃著道道傷痕。那幾道巨大的傷痕遠遠看上去,赫然是一朵巨大的蓮花,而蓮花之下,卻是一個巨大的“卐”字。

白蓮索命!

就在這被嘲弄的巨大營帳之後,一段黑色的旗杆殘端被牢牢插在地上,在那旗杆的四周如獻祭般,三名金帳衛士橫屍於地。而那旗杆上挑著的,卻是——草原上的霸主、黃金家族的後裔、昨日還與眾人談笑風生的蒙古酋長,俺答的人頭!

血已流盡,只剩雨滴一滴滴沿著蒼白的人頭滴落到地下。

極度的驚怵之後,緊接著的便是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這大明最大的敵人,曾經進逼京城三十裏的異族領袖,這個縱橫草原數十年不敗的梟雄,這個讓驕傲的大明朝廷都不得不妥協的強者的頭顱,此刻就這樣簡簡單單地被挑在了眾人的面前。

仿佛時間停止了流逝,足足半盞茶時間過去了。終於,一聲尖叫打破了無邊的寂靜。三娘子不顧地上混雜著鮮血的積水,撲上前去,一把攬過那顆蒼老的頭顱,緊緊摟在懷中,身子慢慢蜷下,不知在喃喃說著什麽。

“你你……你們殺……”刀光閃爍,兀都的長刀匹練般卷向離他最近的陳元度,同時左手一揮,一朵煙花在空中綻放而開。陳元度揮掌迎上,只聽金鐵交鳴之聲不斷,二人已經戰在一處。

馬鐫麟稍稍一想,並不上前幫忙,只是張口一嘯,聲震四野。

那喇嘛索南貢也不動手,只是呆呆看著俺答的人頭。雙方各自發出了信號,他似乎已能看到明蒙鐵騎的沖鋒,以及即將到來的血腥廝殺。隨著這一代霸主的身死,邊關的形勢再次變得無比晦暗起來。

霍驚雷只覺得熱血即將沸騰。仿佛饕餮看到了珍饈,這位禁軍首領的目中精光閃爍。

俺答死了,就這樣輕易地死了。死在這一眾天下頂尖人物的眼前。

這場死亡,仿佛是年輕的禁軍教頭再次的失敗。但他卻似絲毫不以為意,甚至感到一絲隱隱的興奮。因為他嗅到了他最喜歡的味道——“謎”的味道。

這是一個謎局,他喜歡謎局。這一刻,他不再是一個畫癡,他的目中沒有失意,也沒有沮喪。甚至連兀都、陳元度的交手,馬鐫麟呼叫鐵騎的信號,他都絲毫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掛著一絲冷笑,看著那蒼老的人頭。

他要,破局!

“一,二……十五,十六。”直到十六呼吸之間,想象中的鐵騎卻並沒有到來。這下,就連馬鐫麟的臉上都不禁現出一絲驚異。

兀都也發覺不對,手上刀光一緊,將陳元度稍稍迫退半步,身子一翻,脫離了戰團,拼盡全力朝西方小徑飛奔而去。索南貢稍稍一想,也飛身隨之而去。馬、陳二人對視一眼,也不追擊,飛身朝東方去了。

一時間場內只剩下那抱著俺答頭顱、悲痛欲絕的女子,和目中露出閃爍的精光,對這奇妙的局面露出無限興趣的禁軍教頭。

此地已然被封閉。其實在煙花升空、嘯聲響起,卻沒聽到鐵蹄聲聲的時候,眾人已經隱隱約約想到了這個事實。但若不是親眼看到,卻沒人願意相信。

——東西兩邊的棧道竟然全被齊齊攔腰截斷,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昨夜那道恐怖的天雷之功。

一時間,無論是草原最強的精銳金帳衛士,還是龍馬牧場的七百子弟兵,統統被隔絕在這小小的山谷之外,隔絕在這奇異的血案之外。

沒有了強大武力的依靠,小谷中的諸人一時沉寂了下來。不論是叱咤風雲的江湖豪傑,還是縱橫草原的猛將,都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來解決這眼前的困局。

霍驚雷忽然感到一陣好笑。眼下這小谷的形勢,大概和邊關的形勢不謀而合吧。兩邊的士兵怕還以為盟約早成,只須打開通路,和平便唾手可得。誰知道,當通路打開,迎接眾人的,卻將是一場生死廝殺!

兵刃在手,谷內諸人自然而然站成兩邊。不算那立場晦暗的索南貢,失去了俺答的蒙古諸人只剩下三娘子、兀都和負傷的屠答三人,實力顯然稍遜於己方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