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驚雷 七、你殺了大汗

一行人沉默地站在俺答巨大的金帳之內,尋找著線索。

這是誰幹的?霍驚雷看著眼前這群沉默的人,暗自思索,或者說,誰有殺人的動機?

不算那負傷的屠答,剩下的這一群人,都有殺死俺答的實力,至於動機……

兀都?三娘子與兀都的沖突隨著俺答的死亡浮出了水面。若三娘子所說為真,俺答已對兀都起了猜忌之心,那兀都先下手為強也不是沒有可能。

三娘子?霍驚雷對這神秘的女人越發感到驚懼。方才一番沖突,三娘子不僅成功地將大家的懷疑引向了兀都,同時已隱隱向大明的這行人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俺答已死,三娘子和兀都顯然都在考慮其身後事。同樣掌握了巨大的實力,在今後與蒙古部落其他競爭者的爭奪中,大明,特別是龍馬牧場與邊關守軍的支持,將是一項巨大的籌碼。更何況,三娘子和俺答的關系本就撲朔迷離,對俺答究竟是愛還是恨,怕是三娘子自己也難以回答。其實她出手殺掉俺答的動機,並不比兀都的低。

馬鐫麟?這神秘的龍馬牧場主人,多年來與俺答既是敵人,也是貿易夥伴。若是明蒙的盟約達成,馬鐫麟最大的收入來源——馬匹走私,將受到毀滅性的打擊。他付出了一輩子心血的龍馬牧場。也許將就此衰落。雖然他聲稱,為了大明希望促成盟約,但內心是怎麽想的,又有誰知道呢?

陳元度?這外表無情、心底柔軟的將軍,他視手下士兵如兄弟手足,難道對於俺答歸附大明,永遠失去報仇機會這件事,真的無動於衷?

索南貢?多年來俺答親近白蓮教,對青海喇嘛教多有排斥,此番他雖然驅逐白蓮,而且連結青海,但誰又知道那遠在青海的聖識喇嘛索南嘉措究竟在作何打算,又焉知這年輕的喇嘛不是神秘的“蓮”?

還有自己?霍驚雷笑笑,自己是大明強硬主戰派的領袖之一,在京城曾多次發動大臣上書,反對此次盟約,若說是自己監守自盜。也說得過去。

想來想去,所有人倒都像兇手了。霍驚雷苦笑,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這巨大的金帳內。不愧是草原之主的金帳,大得異常,也豪奢得異常,正門處不似其他營帳用的皮簾,而是如中原住屋一般佇立著一對木門,而其背面也開有一個半尺見方的透氣窗。四根巨大的鐵釬將其牢牢固定在地上,即使昨夜那樣巨大的風雨也沒能讓其內部有絲毫紊亂。

金帳外表是塗滿桐油的牛皮,透過被刺客劃破的痕跡,可以看到中間襯著一層薄薄的鐵板,而其最內層,竟然鋪設著一層青色的木板,覆蓋了整個地面和大帳內壁。

馬鐫麟“咦”了一聲,驚異道:“莫非這是傳說中的巨山木?”索南貢雙手合十道:“馬老板好見識。不錯,這就是傳說中古佛寂滅之時所臥的巨山木,水火不侵,天下僅我青海大喇嘛寺內存活一株,此番聖識大喇嘛特命我贈與俺答大汗一些。”馬鐫麟沉吟道:“巨山木堅如金石,如此一來,若說刺客是掘地而入便不可能了。”

霍驚雷冷笑道:“雪魄酒、青玉蟾蜍、巨山木,大喇嘛好大的手筆啊。”

喇嘛教困居西域已久,一直欲東展而不得。此番白蓮教在草原遭受重創,那聖識喇嘛索南嘉措顯然不想放過這等良機。

索南貢與霍驚雷早已熟識,並不生氣,微笑道:“霍將軍說笑了。聖識大喇嘛已是肉身聖佛,自不在乎這所謂的凡間奇珍。至於青雲蟾蜍深具靈性,乃我喇嘛寺的朋友,卻不是可以拿來送人的。”

說到此處,他仿佛想起了什麽,漫步踱到俺答床邊。俺答的無頭屍身此刻已然和人頭並在一起,暫時被放在臥榻之上。榻邊桌上擺著俺答的長刀,刀未出鞘,顯然這老人根本未及反抗便被斬殺在刺客的刀下。

索南貢先雙掌合十,對著俺答的屍身默念一遍經文,然後自懷中取出眾人曾經看過的那只玉匣。打開玉匣,一只小小蟾蜍蹦到桌子上,面對著俺答的玉杯。

眾人瞬時明白了索南貢的想法——俺答自身武功頗為不俗,若想毫不費力地殺死他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若是他的親近之人下手,在酒中下毒,成事就容易得多了。一時眾人的目光都看向那小小的青玉蟾蜍。

那蟾蜍蹲在碎玉杯之前,似乎嗅了嗅,然後絲毫不感興趣地轉過頭去。索南貢嘆了一口氣。其實這杯子昨夜就已被檢驗過一次了,此刻他不過是期待能再找到一點線索而已。眼看青雲蟾蜍已確認了杯中無毒,他便伸過手去,欲將那玉蛙放入玉匣。可他的手堪堪碰到,那蟾蜍驟然“呱”一聲大叫,身子一躍,便跳離了桌面,直直朝金帳後面的小小氣窗撲去。眾人一驚,卻見那青雲蟾蜍落在氣窗下的一處木板上,伸出舌頭,不停舔舐那有些濕漉漉的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