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日之城 第二日正午 曾經的詩酒(第3/4頁)

沈源身有隱疾,是我們這些夥伴一直的推斷而已,但他親口承認,這卻還是第一次。

我沉聲道:“消渴症?你確定了!”

沈源點頭道:“不錯,是西域神醫術拉特親口診斷,這病症無從治愈。你說,我這樣的人生,如何配去追求虛無的幸福?”

我一時無語,半晌後仍強辯道:“即使有病症又如何?你習文練武無一不成……”

沈源苦笑著打斷我的話:“這一切毫無意義,都不可能給她幸福,而那病症卻足以讓她痛苦,你……”正說著,他忽然臉色一變,就此住口。

就聽一個聲音傳來:“你們兩個在商量什麽壞主意呢?”聽起來嬌俏清脆,卻是雲翎到了。

三位程叔叔還沒來,我們三人席地坐下。

雲翎仿佛已然徹底拋開了恐懼,看她變戲法一般從行囊中掏出一壺酒來,又摸出三只碧玉小盅,全都滿滿斟上,方才對沈源道:“你來給我們送行。怎可沒酒?”

舉起酒杯,看著殷紅的葡萄酒映在翠綠的碧玉之中,直如血滴。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種奇妙的不協調感。

腳下便是虹日城,明明前一刻還是愁雲慘霧,被陰森詭異的兇案纏繞住整個心房;明明連同自己都已身中劇毒,朝不保夕,可此刻和這兩個自小長大的朋友坐定一處,卻只覺一切都如此的安寧。

生與死,成與敗,仿佛都不那麽重要,只要能有朋友,能在這樣的時刻與你把酒言醉,一切都沒什麽大不了的。

雲翎笑道:“好久沒這麽聚在一起喝酒了吧?喂,木頭,上次咱們三個一起偷酒是什麽時候?”

沈源陰沉的臉上也露出一絲微笑:“是咱們一道搬空了你老爹酒庫的那次吧。”

我也不禁笑起來:“那次喝得真是痛快啊。對了,後來翎兒你非說有酒不能無詩,還要以詩祭酒。”

雲翎轉動著手上的酒杯,接口道:“對,後來為了湊詩,沈源去孫老夫子那裏,把他珍藏的宋版書全偷了出來。”

我接口道:“咱們就在這座城墻之上,喝一杯酒,讀一首詩,撕一頁書……哈哈,直到滿城都是飄飛的書頁,孫老夫子才發現,心疼得差點……”

說到這裏,我心下猛然一黯,才省起那個從小教我們詩書,看著我們長大的老夫子已經永遠不在了。其他二人也是一陣沉默。

半晌,雲翎打破沉默,嬌嗔道:“你們兩個還好意思提那事。那次明明是高刑你出的主意,沈源偷的書,我只是跟著你們撕撕書而已,為什麽最後你們兩個只是被罵一頓就算了,卻只有我被爹一頓好打,還得滿城巴巴地一張張去把紙撿回來?太不公平了!”

我和沈源對視一眼,三人忽然同時笑出聲來。我只覺得那笑聲似乎穿破了一片暗金色的愁雲慘霧,給這暴風包圍的虹日城內投下了一縷陽光。

轉動著手上的酒杯,沈源沉吟道:“此番你們穿越風暴前去墨巖山,一路甚是兇險。而且據我平日聽城主所言,那山上雖確有懷夢花,卻有一位武功極高的異人守護,連城主都不願意招惹他,所以才把那裏劃為禁區。你們行事一定要當心。”

沈源一次肯說這麽長的話實在罕見,也許他來送行,為的就是要囑咐我們這番話吧。

我只感受到他這平實的話語中那份濃濃的關切,當即答道:“你放心,雖然情況未明,但萬事其實不用想太多,不過是‘隨機應變’四字而已。總之,我向你保證,我和翎兒一定會將懷夢花拿回來的!”

【SIX】

沈源忽然道:“高刑,說句實話,其實從小到大,咱們三人之中,我最看好你。”

我苦笑一聲道:“你這安慰未免太假了吧。”

沈源淡然道:“你看我像會好心安慰你的人麽?”

我再苦笑,照實答道:“不像。”

沈源慢慢站起身來,走到垛口處,看著狂卷天地的風沙,沉聲道:“也許在其他人看來,我和雲翎都是百年難遇的天才,而你只不過算是稍有天分而已。但我知道,你的天分絕對不止於此,你……有些事,我和雲翎都做不來,只有你才能完成。”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我想要開口讓他說得再清楚些,卻知道他若是不想說,怎麽問也是白費力氣,只得頹然嘆了口氣,又想起那莫測的“無衣”之毒,心情不禁更為沉郁。

突然,沈源哂然一笑:“高刑、雲翎,若是殺一人可救天下,你們可願為?”

我一愣,旋即明白,他當是和我一樣,想起了恐怖的“無衣”。

雲翎帶著一絲憤恨的表情,道:“這‘無衣’忒也狠毒。白衣侯的敵人多言,其為邪魔一道,卻也不是空穴來風。”

沈源道:“若是你們一切順利,我們卻仍然至少須殺一人,殺那與此事無幹的無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