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毒手藥王

兩人都知苗人鳳這次受毒不輕,單單聽了那“斷腸草”三字,便知是厲害之極的毒藥,眼睛又是人身最嬌嫩柔軟的器官,縱然請得名醫,時候一長,也必無救,因此早治得一刻便好一刻。兩人除了讓坐騎喝水吃草之外,不敢有片刻耽擱,沿途買些饅頭點心,便在馬背上胡亂吃了充饑。

如此不眠不休的趕路,锺胡兩人武功精湛,雖然兩日兩晚沒睡,盡自支持得住,胯下的坐騎在途中已換過兩匹,但這一日趕下來,也已腳步踉蹌,眼見再跑下去,非在道上倒斃不可。锺兆文道:“小兄弟,咱們只好讓牲口歇一會兒。”胡斐應道:“是!”心道:“倘若我騎的是袁姑娘那匹白馬,此刻早已到了洞庭湖畔了。”一想到袁紫衣,不自禁探手入懷,撫摸她所留下的那只玉鳳,觸手生溫,心中也是一陣溫暖。

兩人下馬,坐在道旁樹下,讓馬匹吃草休息。锺兆文默不作聲,呆呆出神,皺起了眉頭。胡斐知道此行殊無把握,問道:“锺二爺,那毒手藥王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物?”锺兆文不答,似乎沒聽見他的說話,過了半晌,突然驚覺,道:“你剛才說什麽!”

胡斐見他心不在焉,知他是掛念苗人鳳的病況,暗想此人雖然奇形怪狀,難為他很夠義氣,本來與苗人鳳結下了梁子,這時竟不辭煩勞的為他奔波,想到此處,不禁脫口而出:“锺二爺,昨天多有得罪,真是慚愧得緊。晚輩要是早知三位如此仗義,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冒犯。”

锺兆文咧開闊嘴,哈哈一笑,道:“那算得什麽?苗大俠是響當當的好漢,我三兄弟倘若見危不救,那還是人麽?小兄弟你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我兄弟和苗大俠雖沒交情,總還有過一面之緣,你可跟他見都沒見過呢。”

其實數年之前,胡斐在商家堡中曾見過苗人鳳一面,只不過胡斐知道這事,苗人鳳卻在當時就對那個黃黃瘦瘦的小廝視而不見。更早些時候,在十八年之前,胡斐生下還只一天,苗人鳳在河北滄州的小客店中也曾見過他,這件事苗人鳳知道,胡斐可不知道。

但苗人鳳哪裏會知道:十八年前那個初生嬰兒,便是今日這個不識面的少年英雄?

锺兆文又問:“你剛才問我什麽?”胡斐道:“我問那毒手藥王是怎麽樣的人物?”锺兆文搖搖頭道:“我不知道。”胡斐奇道:“你不知道?”锺兆文道:“我江湖上的朋友不算少了,可是誰也不知毒手藥王到底是怎麽樣的人物。”

胡斐好生納悶,心想:“我只道你必定知曉此人的底細,否則也可向那張飛雄打聽個明白。”锺兆文猜到了他心意,說道:“便是那張飛雄,也未必便知。不,他一定不會知道的。”胡斐“啊”了一聲,不再接口。

锺兆文道:“大家只知道,這人住在洞庭湖畔的白馬寺。”胡斐道:“白馬寺?他住在廟裏麽?”锺兆文道:“不,白馬寺是個市鎮。”胡斐道:“想是他隱居不見外人,所以誰都沒見過他。”锺兆文又搖頭道:“不,有很多人見過他。正因為有人見過,所以誰也不知他是怎麽樣的人物,不知他是胖還是瘦,是俊是醜,是姓張還是姓李。”

胡斐越聽越是胡塗,心想既然有很多人見過他,就算不知他姓名,怎會連胖瘦俊醜也不知道?

锺兆文道:“有人說毒手藥王是個相貌清雅的書生,高高瘦瘦,像是個秀才相公。有人卻說毒手藥王是個滿臉橫肉的矮胖子,就像是個殺豬的屠夫。又有人說,這藥王是個老和尚,老得快一百歲了。”他頓了一頓,說道:“還有人說,這藥王竟然是個女人,是個跛腳駝背的女人。”

胡斐滿臉迷惘,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锺兆文接著道:“這人既然號稱藥王,怎麽會是女人?但說這話的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德高望重,素來不打謊語,不由得人不信,可是那些說他是書生、是屠夫、是和尚的,也都不是信口雌黃之輩,個個言之鑿鑿。你說奇不奇怪?”

胡斐當離開苗家之時,滿懷信心,料想只要找到那人,好歹也要請了他來治傷,至不濟也能討得解藥,此時聽锺兆文這麽一說,一顆心不由得沉了下去,是怎麽樣一個人也無法知道,卻又找誰去?轉念一想,說道:“是了!這人一定擅於化裝易容之術,忽男忽女,忽俊忽醜,叫人認不出他的真面目來。”

锺兆文道:“江湖上的朋友也都這麽說,想來他使毒天下無雙,害得人多,結仇太廣,因此躲躲閃閃,叫人沒法找他報仇。但奇怪的是,他住在洞庭湖畔的白馬寺,卻又不是十分偏僻之處,要尋上門去,也算不得怎麽為難。”

胡斐道:“這人用毒藥害死過不少人麽?”锺兆文悠然出神,道:“那是沒法計算的了。不過死在他手下的人,大都自有取死之道,不是作惡多端的飛賊大盜,便是仗勢橫行的土豪劣紳,倒沒聽說有哪一個俠義的死在他的手下。但因他名聲太響,有人中毒而死,只要毒性猛烈,死得奇怪,這筆帳便都算在他頭上,其實大半未必便是他害的。有時候兩個人一南一北,相隔幾千裏,同時中毒暴斃,於是雲南的人說毒手藥王到了雲南,遼東的人卻說藥王在遼東出沒。這麽一宣揚,這個人更是奇上加奇了。近來已好久沒聽人提到‘毒手藥王’四字,想不到苗大俠的中毒竟會和他有關。唉,既是此人用的藥,只怕……只怕……”說到這裏,不住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