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龍潭虎穴(第3/7頁)

張九臉色大變,霍地站起,手按刀柄。胡斐左手持著酒杯喝了口酒,右手正伸出筷子去挾菜,突然間左手一揚,半杯酒潑向張九眼中。張九“啊”的一聲驚呼,伸手去揉。胡斐筷子探出,在他胸口“神藏”和“中庭”兩穴上各戳了一下。張九身子一軟,登時倒在椅上。

店小二聽得聲音,過來察看。胡斐道:“這位總爺喝醉了,得找個店房歇歇。”店小二道:“過去五家門面,便是安遠老店。小人扶這位總爺過去吧!”胡斐道:“好!”又賞了他五錢銀子。那店小二歡天喜地,扶著張九到那客店之中。胡斐要了一間上房,閂上了門,伸指又點了張九身上三處穴道,令他十二個時辰之中,動彈不得。

汪鐵鶚心中猶似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落,眼見胡斐行俠仗義,做事爽快明決,不禁甚是佩服,但想到幹的是如此一樁奇險之事,心中又是惴惴不安。胡斐除下身上衣服,給張九換上,自己卻穿上了他的一身武官服色,好在兩人都是中等身材,穿著倒也合身。

汪鐵鶚道:“我是申正當值,過一會兒時候便到了。”胡斐道:“你給張九告個假,說他生了病,不能當差。我在這兒等你,到晚間二更天時,你來接我。”汪鐵鶚呆了半晌,心想只要這一句話兒答應下來,一生便變了模樣,要做個鐵錚錚的漢子,甚麽榮華富貴,就是一筆勾銷;但若一心一意為福大帥出力,不免是非不分,於心不安。

胡斐見他遲疑,說道:“汪大哥,這件事不是一時可決,你也不用此刻便回我話。”汪鐵鶚點了點頭,徑自出店去了。胡斐躺在炕上,放頭便睡,他知道眼前實是一場豪賭,不過下的賭注卻是自己的性命。

到二更天時,汪鐵鶚或者果真獨個兒悄悄來領了自己,混進福康安府中。但這麽一來,汪鐵鶚的性命便是十成中去了九成。他跟自己說不上有什麽交情,跟馬春花更是全無淵源,為了兩個不相幹之人而甘冒生死大險,依著汪鐵鶚的性兒,他肯幹?他自幼便聽從周鐵鷦的吩咐,對這位大師兄奉若神明,何況又在福康安手下居官多年,這“功名利祿”四字,於他可不是小事。

若是一位意氣相投的江湖好漢,胡斐決無懷疑。但汪鐵鶚卻是個本事平庸、渾渾噩噩的武官。

如果他決定升官發財,那麽二更不到,這客店前後左右,便會有上百名好手包圍上來,自己縱然奮力死戰,也定然不免。

這其間沒有折衷的路可走。汪鐵鶚不能兩不相幫,此事他若不告發,張九日後怎會不去告他?

胡斐手中已拿了一副牌九,這時候還沒翻出來。要是輸了,那便輸了自己的性命。這副牌是好是壞,全憑汪鐵鶚一念之差。他知道汪鐵鶚不是壞人,但要他冒險實在太大,求他的實在太多,而自己可沒半點好處能報答於他……

汪鐵鶚這樣的人可善可惡,誰也不能逆料。將性命押在他的身上,原是險著,但除此之外,實無別法。福康安府中如此戒備,若是無人指引相助,決計混不進去。

他一著枕便呼呼大睡,這一次竟連夢也沒有做。他根本不去猜測這場豪賭結果會如何。

牌還沒翻,誰也不知道是什麽牌。瞎猜有什麽用?

他睡了一個多時辰,朦朧中聽得店堂有人大聲說話,立時醒覺,坐了起來。只聽那人說道:“不錯,我正要見‘玄’字號的那位總爺。喝醉了麽?有公事找他。你去給我瞧瞧。”

胡斐一聽不是汪鐵鶚的聲音,心下涼了半截,暗道:“嘿嘿,這一場大賭終究是輸了。”提起單刀,輕輕推窗向外一望,只見四下裏黑沉沉的並無動靜,當下翻身上屋,伏在瓦面,凝神傾聽。

汪鐵鶚一去,胡斐知他只有兩條路可走:若以俠義為重,這時便會單身來引自己偷入福府;倘若惜身求祿,必定是引了福府的武士前來圍捕。他既然不來,此事自是糟了。但客店四周,竟然無人埋伏,倒也頗出胡斐意料之外。要知前來圍捕的武士不來則已,來則必定人數眾多,一二個高手尚可隱身潛伏,不令自己發現蹤跡,人數一多,便是透氣之聲也能聽見了。

他見敵人非眾,稍覺寬心。但見窗外燭光晃動,店小二手裏拿著一只燭台,在門外說道:“總爺,這裏有一位總爺要見您老人家。”胡斐翻身從窗中進房,落地無聲,說道:“請進來吧!”店小二推開房門,將燭台放在桌上,陪笑道:“那一位總爺酒醒了吧?若是還沒妥貼,要不給做一碗醒酒湯喝?”胡斐隨口道:“不用!”眼光盯在店小二身後那名衛士臉上。

只見他約莫四十來歲年紀,灰撲撲一張臉蛋,絲毫不動聲色,胡斐心道:“好厲害的腳色!孤身進我房來,居然不露半點戒懼之意。難道你當真有過人的本領,絕沒將我胡斐放在心上嗎?”只聽那衛士道:“這位是張大哥嗎?咱們沒見過面,小弟姓任,任通武,在左營當差。”胡斐道:“原來是任大哥,幸會幸會。大夥兒人多,平日少跟任大哥親近。”任通武道:“是啊。上頭轉下來一件公事,叫小弟送給張大哥。”說著從身邊抽出一件公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