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 一 章  生死之界(第2/4頁)

那是他師父的字,也是他的名字,不是很好聽的名字----“蔡傷”,那年,師父將這柄刀給他時,他才十歲,但也就是那一刻,他明白,從今以後,蔡傷便再也不會與這柄刀分開。這柄刀,便是他的生命,他要象愛惜生命一般愛惜這柄刀,就因為刀鞘上有他的名字,更不能埋沒了這柄刀。

他的確沒有埋沒這柄刀,就像他的人一樣,其實,當他十歲那年將刀第一次握在手中之時,便知道自己絕對不會被埋沒,但到頭來卻又是些什麽呢?他有些困惑,生命難道只有在這種無休止的戰爭中才能夠體現出自己的價值嗎?難道終結別的生命,便是人惟一的使命嗎?

蔡傷在風中靜立著,像一株枯了的樹。

他在想什麽呢?他又在期待什麽呢?或許是在想道安和慧遠(中國早期佛教史上的大師)所宣揚的“兜率靜土”和“西天靜土”那種美麗的境地。

“天地雖以生者為大,而未能令生者不死;王侯雖以存者為功,而未能令存者無患”,蔡傷低低地叨念著慧遠當初的這句話,不禁仰天一陣悲愴地低嘯。

寒鴉一陣亂舞,擾得空中騷亂一片,陽光在寒鴉的翅膀的縫隙之間,灑下斑斑點點的光潤。

今日,是個很好的天氣,連蔡傷都無法否認這一切。

洞中還算不幹燥,卻顯得有些黑暗,不過,有個棲身的地方,已經不是很壞了,洞中的煙味仍未完全散盡,早知道裏面沒有毒蛇猛獸,就不用費這麽大的勁用煙熏了,蔡傷這麽想著。

的確很累了,能找那麽多幹枝,柴棒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這當然是對蔡傷來說。甚至他的胸口又滲出血來了,畢竟,傷勢也太重了,他已經沒有能力走遠。因此,他只能在這個還算幹燥的山洞中陪伴著這些傷感的孤獨度過可能是漫長的一段歲月。不過幸虧每一位死者身上都帶有少量的幹糧,至少他所帶領的戰士身上有。這些死者的口糧,足夠他飽飽地吃上一個月,有一個月時間,他自信可以恢復過來,但外面的世界將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呢?在這種戰亂紛繁的年代,的確沒有人敢想象明天會是怎樣一個場景。

洞口的草叢並未完全枯萎,剛好為這個洞的存在,提供掩護,所剩下的,便是去山林之間拿一堆落葉和枯草來在,再把那些破的旌旗,借用一下,就是一張比較舒適的床了,更重要的是,去尋找一些草藥,在這只一個重傷發者的世界中,一切都顯得是、那樣困難和艱巨。

蔡傷不敢寄望有人能夠經過這裏,在這方圓數百裏,或許不到百戶人家,全因為這戰亂,這的確是一種悲哀,沒有一種安定的生活,甚至不知道家在何方,時刻在擔心生命安危和溫飽問題,是如何痛苦悲哀。

不知該怪誰,怪誰都沒有用,誰都改變不了這個現實,就因為沒有人可以改變人類侵略和占有的本性,除非這個世界真的變成了西方凈土---極樂世界。

這是讓人心酸的一個月,讓蔡傷心酸是那群狼和那沒有生命的屍體。那曾是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兄弟可卻在一個月之中,眼睜睜地看著狼群和烏鴉啃光他們的肉,剩下光禿禿的骨頭,這是何等的可悲!何等的心酸!

蔡傷沒有死,但他的心卻已死了一半,看透了這人世的悲愴和現狀,的確會有心灰意冷的感覺。

這一個月,他想了很多,從來都沒有這樣用心地去想,更沒有像這一個月一樣,望著人死去而想人生幻滅的問題及生命的意義。

他變了,變得像秋風中的楓樹,能夠表現的只有沉默,像他的刀一樣沉默。在傷好的這一天,他記不起是哪一天,在他的腦中只有日出日落並沒有時間的概念,因此,他不知道現在是哪一天了,但不管者這是哪一天,他用那塊破旌旗十分慎重地把手中的刀包紮好。

不知道包紮啊了幾層,但很緊,也看不出刀的本來面目,那帶血的戰甲,他也很莊重地折疊好,然後挖了一個坑,不是很大的坑,卻是在被他親手埋下的幾名戰士的淺墳旁,將折疊好的戰甲緩緩地放入坑中,似乎很傷感,因為他蓋上土的動作是那樣深沉而輕肉,像是怕驚走了一場淒美的夢,但那戰甲終究是埋入了土中。

蔡傷中重地跪下,就跪在那埋葬戰甲的小墳前,那樣虔誠,那樣愴然,其中竟隱含淚光在映射。

那被旌旗包紮的刀,便橫在小墳前,像是貢品,而蔡傷更像是一塊墓碑,那挺直的腰身,那有些破舊的衣衫皺折成了永恒的滄桑。

藍藍的天空,淡淡的白雲,鳥在輕輕地唱,風,吹出秋天特有的色彩,而蔡傷的雙目竟在刹那間深邃成了天空深處看不見的寒星,似是對生命的一種明悟,但他並沒有出聲,那一切全都是多余的,沒有任何語言比沉默更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