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第3/4頁)

一個面目模糊的白衣人,坐在一把椅子上,默默刻著一個木傀儡。風吹動著他的白衣,像一面白色的靈幡,隨風鼓蕩著。那把刻刀在他的手中宛如活物,削、切、剜、剔、旋、壓,雪花般飛舞的木屑中,傀儡的筋骨、關節、皮毛、齒發一一完備,每一處都纖毫畢現,巧奪天工。然後,那白衣人開始在傀儡的眼裏刻字。

白衣人一刀刀細細地刻著,一筆一畫,都是那樣虔誠,似乎不是在刻字,而是在打造一個生命。當刻下最後一筆後,那傀儡的眼珠竟緩緩轉動了一圈,然後詭異地向他一瞄,口中發出沙沙的雜音:“我……活……了……”

雲寄桑猛地睜開了雙眼。當他看到卓安婕那熟悉的臉龐,這才長噓了一口氣,抹去額頭涔涔冷汗,沙啞地問:“師姐啊……現在是幾時了?”

“已經是巳時了,你這一覺睡得倒長……”卓安婕猶豫了一下,低聲問,“又做噩夢了?”雲寄桑搖了搖頭。想必是自己昨夜所見在心中留下了陰影,這才有了這樣一個古怪的夢,不必讓師姐擔心。

卓安婕也不多問,在被子上用力一拍:“起來吃飯吧,曹仲等著見我們呢,再不快點兒,那頭騾子又該啰唆了。”

一夜的休息後,明歡又活蹦亂跳了,足足吃了三碗飯。雲寄桑卻依然沒有胃口,只吃了小半碗飯,他便撂下了筷子。

“再多吃點兒。”卓安婕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沿。

“師姐,我……”

“要不要我親自喂你?”卓安婕斜了他一眼。

雲寄桑只得無奈地端起碗,硬著頭皮將余下的半碗飯吃了下去。看他吃飯如同吃藥的樣子,卓安婕心中又是欣慰,又是苦澀。

用過早飯,三人便出門前往千絲堂。

傀儡門的建築布局像一個巨大的“米”字,偶形居在“米”字的最左端,而千絲堂則位於這“米”字的中心。雲寄桑踏入殿門的瞬間,寒氣油然而生。殿堂高大幽深,梁棟之間,數百個形態各異的人體靜靜地懸吊在空中。他們之中有大賢隱士,有聖君明主,更有妖魔鬼怪,佛祖神仙。這些人無不纖毫畢現,栩栩如生,只是耷拉著的四肢表明了它們的身份——一個個沒有生命的傀儡。

“這些都是敝門的祖師傀儡。”一個洪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雲寄桑循聲望去,—個青衣雲冠的中年人肅立在大堂之上,面色沉靜地望著自己,羅諳空正垂首侍立在一邊。

想必,這便是傀儡門門主曹仲了。曹仲今年不過四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之時,雖然人到中年,可他身材高大,皮膚白晳,眉如墨刀,稱得上是個美男子,只是他的鷹鉤鼻略顯陰鷙。破壞了整個人的氣質。出乎意料的是,這位傀儡門的當代門主衣著格外樸素,不僅穿著一身半新的粗布青衣,腳上的靴子更是磨得只剩薄薄一層。

雲寄桑上前一步,頷首為禮:“雲寄桑見過曹門主。寄桑身有殘疾,不能全禮,失禮之處,還請門主見諒。”

“哪裏,雲少俠乃國之棟梁,斷臂為國,更見高風大義,何談失禮?請上座!”曹仲朗聲道,又向卓安婕見禮。

寒暄過後,幾人紛紛落座。雲寄桑環視大堂,發現堂內陳設甚是簡樸,桌椅也都是些普通貨色,想起傀儡門富有的傳聞,不覺微感詫異。而卓安婕則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那些懸空傀儡,顯然對此頗感興趣。

曹仲微微一笑,從柱旁的木架上取了一根長杆,挑了一個傀儡下來,遞給卓安婕。這個木偶是個猴王的形象,制作得極為精美,可手腳上都有絲線,顯然不是搖發傀儡。卓安婕隨口問道:“這是懸絲傀儡麽?”“正是,卓女俠也喜歡傀儡嗎?”

卓安婕笑道:“我在蜀中遊玩時,看過‘劈山救母’的傀儡戲,那些傀儡雖然沒有你們的傀儡這樣精細,個頭卻都很大,也可以穿衣、點火、喝茶、叩首、舞刀,著實有趣得緊……”

“卓女俠看到的定是杖頭傀儡,那東西本就是川人的最愛。和龍溪的布袋戲、合陽的線腔戲以及潮州的鐵枝木偶齊名。”說著,曹仲又挑了一個身下帶有連杆的傀儡下來,拿在手中,解釋起來,“你們看,這便是杖頭傀儡,它的頭下有命杆相連,雙手和肘部則有手杆相接,藝人在下面操縱命杆和兩根手杆,便可讓傀儡做出各種動作。這種傀儡的右手拳型固定,拳心中空,可以插放道具,舞刀弄槍,所以又稱為武手,而另一只則是文手,文手又分為筆手、比觸手、花童手和提物手。”

明歡也湊了過來,盯著它使勁看了一會兒,她好奇地問:“喜姑,它咋麽沒有腳呢?”卓安婕這才發現,那傀儡下體中空,果然沒有腳。

“杖頭傀儡大多沒有腳,若有需要,則需另外配腳,也稱打腳,若要一只腳,便稱打單腳,要兩只則稱打雙腳,若是這木偶不穿鞋子,那麽就要稱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