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俑

雲寄桑皺了皺眉,問道:“這些傀儡都是門主的大作麽?”

“這些祖師傀儡都是本門前輩的遺作。”曹仲愛惜地撫摸手中傀儡,低聲嘆息道,“我傀儡門的弟子,臨終之時必會造傀儡為記。此間的每個傀儡都是歷代先人的隹作,每當曹某仰望這些傀儡,念及先輩們的輝煌,又想想如今的窘境,每每慚愧不已。”

卓安婕點了點頭:“這法子有意思,人死了,傀儡卻留了下來,倒很有些雖死猶生的意味。”

曹仲聞言臉色微變,岔開話題道:“聽諳空說,雲少俠想裝一具義肢?”見雲寄桑點頭,便笑道,“此事簡單,我那二弟子令狐天工做的義肢還算過得去,此事便由他來做。不過,雲少俠卻需在敝門多盤桓幾日了。”說著,他不由捋須微笑。雲寄桑身為大明雙傑之一,名震天下,曹仲當然不會拒絕這個令傀儡門揚名的好機會。

羅諳空忙插口道:“二師弟正忙著趕制潞王府的傀儡百戲呢,怕是抽不出空來,我看,不如此事交給阿簧來做。雖然他手藝略遜二師弟,卻最是肯下功夫的。加上有我在一邊照看著,也出不了什麽差錯。”

“胡說!”曹仲的臉一沉,“這又不是做學問,講究什麽勤能補拙,本門之內,一分手藝就是一分天賦,差半點兒也不成。阿簧什麽根底你會不知道?雲少俠的事關乎本門聲譽,還輪不到他出面!”

“好了!好了!說得好好的,發什麽火啊!”汪碧煙手持托盤,花蝴蝶般從後堂轉了出來,將盤上的小碗一一擺在眾人面前,“我熬的燕窩銀耳羹,來,嘗嘗我的手藝怎麽樣。”

羅諳空雙手接過,笑道:“小師娘這般善解人意,手藝自然是好的。”“手藝這東西,還不都是練出來的?原本我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這麽多年下來,不也燒出了一手好萊?可見只要肯用心下功夫,就沒有學不成的。老四人是笨了點兒,做出來的東西不夠精巧,好在他人實在,什麽活兒到了手裏,就從來沒出過岔子。”汪碧煙身子一轉,站到曹仲身後,輕輕捏著他的肩胛。

“婦人之見。”曹仲哼了一聲,舉碗啜了一口,皺眉道,“這樣的東西怎能拿來宴客?我記得房裏不是還收著二兩血燕麽?”

“老爺怎麽不記得了?上個月徐參政六十大壽,那二兩血燕不是當壽禮送出去了麽。”汪碧煙一臉的委屈,“我當時便說人家不會稀罕這些東西,送幾個精致些的傀儡便行了。可老爺偏偏不聽,結果徐府當天收的血燕有幾十斤,咱們那點兒東西根本顯不出來,如今我又落得個埋怨。唉,誰叫我是個婦人呢,說出的話,怕比那二兩血燕還輕些。”

“好了好了,是我的不對。”曹仲不想再喝,又不好放下碗,只得這麽托在手裏,—邊皺眉道,“我不是說阿簧手藝不行,只是雲少俠是我大明的功臣,又是在國戰中受傷的,如今尋到本門頭上,那是多大的面子,咱們總得拿出最好的手藝來吧?”

汪碧煙眼珠兒一轉.笑道,“我又沒說令狐的手藝不好,只是阿簧人踏實,雖然做出來的東西不夠花哨.卻更讓人放心。我看不如這樣,讓他們倆各做一副義肢給雲少俠。讓雲少俠自己來挑,挑中的那個平日戴著,余下的那個備用。以免到時出個毛病什麽的,身邊沒人能修。”

曹仲點頭稱是:“還是你想得周到,那就這麽定了。就讓令狐和阿簧去做吧,好賴憑本事說話。”似笑非笑地瞥了羅諳空一眼,“阿簧的手藝雖然不行,可有你這個大師兄幫襯著,總不至於做出入不得眼的東西來。”羅諳空忙低下頭去:“弟子一定盡心。”

黨同伐異,抑或是邀買人心?毫無疑問,羅譜空和張簧關系匪淺,而汪碧煙則與兩人同屬一黨。只是不知令狐天工身後又站著哪個?一人成事,二人成黨,三人自成江湖,傀儡門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門派,卻也免不了傾軋爭鬥。就像汪碧煙昨天唱的那樣“識人多處是非多”,一個小小的傀儡門,竟也有這許多的勾心鬥角,要想尋一方凈土,怕真是“牽個線兒無處容身躲。”雲寄桑默默喝著燕窩,口齒間盡是淡淡的苦澀。

曹仲沉吟片刻後道:“呆會兒你先帶雲少俠去阿簧那裏,知會他一聲,順便替雲少俠量一下尺寸。令狐那裏,我自會交待他,就不用你出面了。”

“弟子遵命。”羅諳空畢恭畢敬地道。

汪碧煙忙道:“要不,我也跟著去關照一聲?順便看看小四那裏缺什麽東西,也好從庫裏補上。”

曹仲一猶豫,點了點頭,隨即又吩咐道:“呆會兒彼得神甫他們要來敘話,到時記得備茶。

“那……上雨前龍井可好?”

曹仲皺眉道:“雨前龍井就不必了,味道太苦,我怕他們喝不慣,就用我書房裏的花茶好了。他是佛朗機人,想來也喜歡香味濃些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