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俑(第3/4頁)

曹仲眉梢微揚:“哦?有這等事?怎地沒聽你說過?”

“我不是怕潞王爺說客氣話麽?真要貿然和師父您說了,事情又沒辦下來,您心裏不痛快不說,我們這些做弟子的臉上也不光彩。不過這些天看這架勢,朝廷上怕真要派人過來,弟子先在這兒給師父您道喜了。”

“無稽之談,沒事少在客人面前說這些有的沒的,讓客人們笑話。”雖然口中這樣說著,那曹仲眼角皺紋中的笑意卻幾乎溢了出來。

戲,他們在唱戲。這是雲寄桑看到這一幕的第一個感覺。曹仲在唱戲,羅諳空和洪擴機也是。三人表面的一團和氣下,卻是明槍暗箭的魍魎心計。只是不知這出戲演到最後一幕時,是喜劇,還是悲劇?

曹仲等人一邊說著話,那少年李鐘秀便一邊在彼得身邊翻譯。老神父連連點頭,向曹仲深深一躬,一長串的番話脫口而出。正當眾人不明所以時,李鐘秀淺笑道:“神父說,曹門主是當世之才,若真得朝廷重用,那是大明百姓的福氣,也是上帝的福音。神父還說,他會替門主祈禱,讓上帝保佑門主。”他的聲音清脆優雅,只是帶著幾分淡淡的脂粉氣。

曹仲笑道:“替我謝過彼得神父,就說我若真能入朝為官,定會將上帝的福音傳給更多的大明子民。”

“我記得夫君大人從來都是拜老君的,何時又信起上帝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雲寄桑望著那個婷婷而入的身影,心跳頓止。墨黑的長裙,蒼白的臉龐,如瀑的長發披垂至足邊,正是他昨天在瀑布邊看到的黑袍女子。她的裙袂隨風旋舞,疾如黑煙,渾身散發著幽冷的氣息,仿佛剛從黃泉歸來。那種氣質,那個語氣,正和他噩夢中的身影一模一樣。她是來找我的嗎?雲寄桑的胸口一陣痙攣。一只溫暖的柔荑伸過來,握住了他冰冷的左手,是卓安婕。

“喜福,儂咋麽了?”明歡擡起頭,脆生生地問。

“我沒事,真的。”雲寄桑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

“照雪,你來了。”曹仲面帶微笑,起身相迎。

原來她就是曹仲的正妻梅照雪。雲寄桑放松下來,最近自己的心越來越亂了。案下,卓安婕的手傳來淡淡的溫暖,讓他舍不得放開。仿佛放開她的手,他便會沉淪在永恒的黑暗中。

梅照雪冷冷望了他們一眼。當她看到雲寄桑時,驀然一震。兩個人的眼神撞在一起,幾乎是同時,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眸深處的黑暗。

羅諳空起身介紹“師母,這位就是我跟您提起過的雲少俠,他是……”

“你也可以看到的,是麽?”梅照雪望著雲寄桑,突兀地說。

“什麽?”羅諳空一臉茫然。

場中沒有人明白她在說什麽,除了雲寄桑自己。

是的,我可以看到。雖然失去了六靈暗識,不過自己對於那個由黑暗與死亡構成的世界卻更加敏銳了。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那樣一個黑色的世界。而他,便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盤踞在心頭的黑暗。可是,她也可以麽?為什麽?難道她和自己一樣,有過極為恐怖的經歷?

“照雪,不得無禮,這位是大明雙傑之一的雲寄桑雲少俠,這位女俠便是他的師姐卓安婕卓女俠,大名鼎鼎的別月劍。”曹仲忙道。

明歡忙舉起小手,自我介紹道:“囡是明歡未!喜福的明歡未!”

梅照雪望著她的小臉,冰冷的玉容露出了一絲暖色,隨即向雲寄桑道:“我記得,雲少俠是公申前輩的高足吧?”

“不敢,家師正是公申衡。”

梅照雪深深凝視著他,緩緩道:“都說雲少俠得公申前輩的真傳,博聞強記,穎悟絕倫,每每可破窺暗秘於管豹之間,果真如此麽?”

雲寄桑自謙道:“那都是江湖傳言,在下不過喜歡關注些末節細行,以此推情度理而已,算不得什麽高深的學問。”

“見微知著,洞察一切;隔山觀海,明見萬裏。若連這都算不上高深,那還有什麽學問稱得上高深?”梅照雪淡淡地道。

“夫人過獎了。”

“有雲少俠這樣的人來我傀儡門作客,真是敝門的大幸……”梅照雪盈盈一禮,也不多話,徑自進內堂去了。

大幸?梅照雪這話說得好生古怪,難道說,她希望我在這裏能發現什麽……雲寄桑不由向曹仲望去,卻見這位傀儡門門主面沉如水,顯然心中恚怒至極,而汪碧煙和羅諳空的神色也都頗不自然。一時間,場中的氣氛因為梅照雪的一句話而變得微妙起來。

“天色不早了,不如我這就帶雲少俠他們去阿簧那裏,看看他在不在。”還是汪碧煙心思活泛,開口打破了冷場。

曹仲顯然也沒有心思會客了,頷首道:“去吧,諳空也一起去,幫阿簧拿捏一下。”羅諳空點頭應了。雲寄桑起身告辭,幾人一起出了千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