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誰是埋刀人(第4/6頁)
馬空群道:“你做得不錯,我很想要你做我的朋友,甚至做我的女婿……”
他的臉突又沉下,眼睛裏又射出刀一般淩厲的光芒,盯著葉開,一字一字緩緩地道:“可是你最好還是趕快走。”
葉開道:“走?”
馬空群道:“不錯,走,快走,愈快愈好。”
葉開道:“為什麽要走?”
馬空群沉著臉,道:“因為這裏的麻煩太多,無論誰在這裏,都難免要被沾上血腥。”
葉開淡淡一笑道:“我不怕麻煩也不怕血腥。”
馬空群厲聲道:“但這地方你本就不該來的,你應該回去。”
葉開道:“回到哪裏去?”
馬空群道:“回到你的家鄉,那裏才是你安身立命的地方。”
葉開也慢慢地轉身面向草原,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你可知道我的家鄉在哪裏?”
馬空群搖搖頭,道:“無論你的家鄉多麽遙遠,無論你要多少盤纏,我都可以給你。”
葉開忽又笑了笑,道:“那倒不必,我的家鄉並不遠。”
馬空群道:“不遠?在哪裏?”
葉開眺望著天畔的一朵白雲,一字字道:“我的家鄉就在這裏。”
馬空群怔住。
葉開轉回身,凝視著他,臉上帶著種很奇特的表情,沉聲道:“我生在這裏,長在這裏,你還要叫我到哪裏去?”
馬空群胸膛起伏,緊握雙拳,喉嚨裏“咯咯”作響,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葉開淡淡道:“我早已說過,只做我自己應該做的事,而且從不怕麻煩,也不怕血腥。”
馬空群厲聲道:“所以你一定要留在這裏?”
葉開的回答很簡單,也很幹脆。
他的回答只有一個字:“是!”
西風卷起了木葉,白楊伶仃地顫抖。
一片烏雲卷來,掩住了日色,天已暗了下來。
馬空群的腰雖仍挺得筆直,但胃卻在收縮,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他的胸與胃之間壓迫著,壓得他幾乎忍不住要嘔吐。
他只覺得滿嘴酸水,又酸又苦。
葉開已走了。
他知道,可是並沒有攔阻,甚至連看都沒有回頭去看一眼。
既不能攔阻,又何必看?
若是換了五年前,他絕不會讓這少年走的。
若是換了五年前,他現在也許已將這少年埋葬在這山坡上。
從來也沒有人拒絕過他的要求,他說出的話,從來也沒有人敢違抗。
可是現在已有了。
剛才他們面對著面時,他本有機會一拳擊碎這少年的鼻梁。
他第一拳出手的速度,快得簡直就像是雷電下擊,若是換了五年前,他自信可以將任何一個站在他面前的人擊倒!
無論誰只要鼻梁擊碎,頭就會發暈,眼睛就會被自己鼻子裏飆出來的血封住,就很難再有閃避還擊的機會。
這就叫一拳封門!
這一拳他本極有把握,而且幾乎從未失手過。
但這一次他竟未出手!
多年來,他的肌肉雖仍緊緊結實,甚至連脖子上都沒有生出一點多余的脂肪肥肉,無論是坐著,還是站著,身子仍如標槍般筆挺。
多年來,他外表幾乎看不出有任何改變。
但一個人內部的衰老,本就是任何人都無法看出來的。
有時甚至連自己都看不出。
這並不是說他的胃已漸漸受不了太烈的酒,也不是說他對女人的需要,已漸漸不如以前那麽強烈。
真正的改變,是在他心裏。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顧忌已愈來愈多,無論對什麽事,都已不如以前那麽有把握。
甚至在床上,擁著他最愛的女人時,他也都已不像以前那樣能控制自如,最近這幾次,他已懷疑自己是否能真的令對方滿足。
這是不是正象征著他已漸漸老了?
一個人只有在自己心裏有了衰老的感覺時,才會真的衰老。
五年……也許只要三年……
三年前無論誰敢拒絕他的要求,都絕對休想從他面前站著走開!
但就算他願以所有的財富和權勢去交換,也換不回這三年歲月來了。
剩下的還有多少個三年呢?
他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現在他只想能靜靜地躺下來。
他忽然覺得很疲倦。
天色更暗,似將有雷雨。
馬空群當然看得出,多年的經驗,已使他看天氣的變化,就如同他看人心的變化一樣準。
但他卻懶得站起來,懶得回去。
他靜靜地躺在石碑前,看著石碑上刻著的那幾行字:“白天羽夫妻,白天勇夫妻……”
他們本是他的兄弟,他們的確死得很慘。
但他卻不能替他們復仇!
為什麽呢?
這秘密除了他自己和死去的人之外,知道的人並不多。
這秘密已在他心裏隱藏了十九年,就像是一根刺紮在他心裏,他只要一想起,心裏就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