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手的拇指(第3/6頁)
傅紅雪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她說的這些話,只是癡癡地看著她,蒼白的臉突然發紅,呼吸突然急促,臉上的雨水剛幹,冷汗已滾滾而落。
明月心擡起頭,才發現他臉上這種奇異的變化,大聲道:“難道你也中了毒?”
傅紅雪雙手緊握,還是忍不住在發抖,突然翻身,箭一般躥出窗戶。
小姑娘吃驚地看著他人影消失,皺眉道:“這個人的毛病倒真不少。”
明月心輕輕嘆了口氣,道:“他的毛病的確已很深。”
小姑娘道:“什麽病?”
明月心道:“心病。”
小姑娘眨眨眼,道:“他的病怎麽會在心裏?”
明月心沉默了很久,才嘆息著道:“因為他也是個傷心人。”
02
只有風雨,沒有燈。
黑暗中的市鎮,就像是一片荒漠。
傅紅雪已倒下來,倒在一條陋巷的陰溝旁,身子蜷曲抽搐,不停地嘔吐。
也許他並沒有吐出什麽東西來,他吐出的只不過是心裏的酸苦和悲痛。
他的確有病。
對他來說,他的病不但是種無法解脫的痛苦,而且是種羞辱。
每當他的憤怒和悲傷到了極點時,他的病就會發作,他就會一個人躲起來,用最殘酷的方法去折磨他自己。
因為他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病?
冷雨打在他身上,就像是一條條鞭子在抽打著他。
他的心在流血,手也在流血。
他用力抓起把砂土,和著血塞進自己的嘴。
他生怕自己會像野獸般呻吟呼號。
他寧可流血,也不願讓人看見他的痛苦和羞辱。
可是這條無人的陋巷裏,卻偏偏有人來了。
一條纖弱的人影,慢慢地走了過來,走到他面前。他沒有看見她的人,只看見了她的腳。
一雙纖巧而秀氣的腳,穿著雙柔軟的緞鞋,和她衣服的顏色很相配。
她衣服的顏色總是清清淡淡的,淡如春月。
傅紅雪喉嚨裏突然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就像是條腹部中刀的猛虎。
他寧可讓天下人都看見他此刻的痛苦和羞辱,也不願讓這個人看見。
他掙紮著想跳起來,怎奈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痙攣收縮。
她在嘆息,嘆息著彎下腰。
他聽見了她的嘆息,他感到一只冰冷的手在輕撫他的臉。
然後他就突然失去了知覺,他所有的痛苦和羞辱也立刻得到解脫。
等他醒來時,又已回到小樓。
她正在床頭看著他,衣衫淡如春月,眸子卻亮如秋星。
看見了這雙眸子,他心靈深處立刻又起了一陣奇異的顫抖,就仿佛琴弦無端被撥動。
她的神色卻很冷,淡淡道:“你什麽話都不必說,我帶你回來,只不過因為我要救燕南飛,他中的毒很深了。”
傅紅雪閉上眼,也不知是為了要避開她的眼波,還是因為不願讓她看見他眼中的傷痛。
明月心道:“我知道江湖中最多只有三個人能解唐家的毒,你就是其中之一。”
傅紅雪沒有反應,可是他的人忽然就已站了起來,面對著窗戶,背對著她。
他身上穿的還是原來的衣服,他的刀還在手邊,這兩件事顯然讓他覺得安心了些,所以他這次並沒有掠窗而出,只冷冷地問了句:“他還在?”
“還在,就在裏面的屋子裏!”
“我進去,你等著。”
她就站在那裏,看著他慢慢地走進去,看到他走路的姿勢,她眸子也不禁流露出一種難以解釋的痛苦和哀傷。
過了很久,才聽見他的聲音從門簾後傳出:“解藥在桌上。”聲音還是冰冷的,“他中的毒並不深,三天之後,就會清醒,七天之後,就可以復原了。”
“但是你現在還不能走!”她說得很快,好像知道他立刻就要走,“就算你很不願意看見我,現在還是不能走!”
風從窗外吹進來,門上的簾子輕輕波動,裏面一點回應都沒有。
他的人走了沒有?
“我很了解你,也知道你過去有段傷心事,讓你傷心的人,一定長得很像我。”明月心的聲音很堅定接道,“可是你一定要明白,她就是她,既不是我,也不是別的人。”
——所以你用不著逃避,任何人都用不著逃避。
後面一句話她並沒有說出來,她相信他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風還在吹,簾子還在波動,他還沒有走!
她聽見了他的嘆息,立刻道:“如果你真的想讓他再活一年,就應該做到兩件事。”
他終於開口:“什麽事?”
“這七天內你絕不能走!”她眨了眨眼,才接著說下去,“中午的時候,還得陪我上街去,我要帶你去看幾個人。”
“什麽人?”
“絕不肯再讓燕南飛多活三天的人!”
中午。
一輛馬車停在後園的小門外,車窗上的簾子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