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近墨者黑

小魚兒漸漸長大了。

小魚兒最最親近的人,有杜伯伯、笑伯伯、陰叔叔、李叔叔、萬叔叔,還有位叔叔,哦,不對,屠姑姑。

小魚兒就是跟著這些人長大的,他跟每個人過一個月——一月是杜伯伯,二月是笑伯伯,三月是陰叔叔……

這樣到了七月,就又跟杜伯伯。

小魚兒跟著杜伯伯時最規矩。這位一只手斷了的杜伯伯,臉上從來沒有笑容,他教小魚兒武功時,小魚兒只要有一招學慢了,屁股就得吃板子,小魚兒屁股本來常常腫,但到後來腫的次數卻愈來愈少了。

小魚兒跟著笑伯伯時最開心。這位笑伯伯不但自己笑,還要他跟著笑,最苦的是,小魚兒屁股腫著時,笑伯伯也逼著他笑,不笑不行。

小魚兒跟著陰叔叔時最害怕。

這位陰叔叔的身上好像有股寒氣,就是六月天,小魚兒只要在他身旁,就會從心裏覺得發冷。

小魚兒跟笑伯伯一個月,連臉上的肉都笑疼了,跟著陰叔叔正好趁機休息休息。

就算心裏有最開心的事,但只要一見陰叔叔,再也笑不出了,見著陰叔叔,沒有人笑得出的。

小魚兒跟著李叔叔時最難受。

這位李叔叔總是在他身上亂嗅,嗅得他全身不舒服。

小魚兒跟著屠姑姑時最奇怪。

這位屠姑姑忽然是男的,忽然又會變成女的,他實在弄不清這究竟是姑姑,還是叔叔?

最特別的時候,是跟著萬叔叔。

這位萬叔叔臉上雖也沒有笑容,但卻比那杜伯伯看起來和氣得多了,說話也沒有那麽難聽。

這位萬叔叔總是喂小魚兒吃藥,還將小魚兒整個泡在藥水裏,這令小魚兒有些受不了。

萬叔叔的屋子裏,還有位“藥罐子”叔叔。

這位“藥罐子”叔叔,像是木頭人似的,坐在那裏不動,每天只是吃藥,吃藥,不斷地吃藥。

他吃的藥實在比小魚兒還多幾十倍,小魚兒對他非常同情,只因為小魚兒自己深知吃藥的苦。

只是這位“藥罐子”叔叔從來不訴苦——他根本從來沒有說過話,他甚至連眼睛也張不開似的。

此外,還有許多位叔叔伯伯,有一個會捏泥人的叔叔,小魚兒本來很喜歡他,但有一天,這位叔叔突然不見了。

小魚兒到處找他不著,他去問別人,別人也不知道,他去問屠姑姑,屠姑姑卻指著李叔叔的肚子說:“在李大嘴的肚子裏。”

一個人怎會在李叔叔的肚子裏?小魚兒不懂。

其實李叔叔也失蹤過一次。

那天李叔叔大叫大嚷道:“我憋死了,我受不了!”

然後他就失蹤了。

過了半個月,他卻又從谷外回來了,只是回來時已滿身是傷,簡直差一點就沒有命了。

小魚兒五歲還不到時,有一天,杜殺將他帶到屋子裏,屋子裏有一條狗,杜殺給他一把小刀。

小魚兒很奇怪,忍不住問道:“刀……做什麽用呢?”

杜殺道:“刀是用來殺人的,也是殺狗的。”

小魚兒道:“還可以用來切菜,切紅燒肉,是麽?”

杜殺冷冷道:“這不是切菜的刀。”

小魚兒道:“我不要這把刀,我要切菜的刀……”

杜殺道:“莫要多話,去將這條狗殺了!”

小魚兒道:“這狗若不聽話,打它屁股好了,何必殺它?”

杜殺怒道:“叫你殺,你就殺!”

小魚兒簡直要哭了,道:“我……不要……”

杜殺道:“你不殺了?好!”

突然出了屋子,“哢嚓”一聲,把門反扣起來。

小魚兒大嚷道:“杜伯伯,讓我出去……我要出去!”

杜殺卻在門外道:“殺了狗才準出來。”

小魚兒叫道:“我殺不了它,我打不過……”

杜殺道:“你打不過它,就讓它吃了你也罷。”

小魚兒在裏面哭,在裏面叫,他哭腫了眼睛,叫破了喉嚨也沒人理他,杜殺像是根本走開了。

小魚兒不哭了。

小魚兒只有瞪著那只狗瞧,那只狗也在瞧他,這只狗雖不大,但樣子卻兇得很,小魚兒實在有些害怕。

他握著刀,動也不敢動,過了很久很久,他肚子“咕咕”叫了起來,那狗也“汪汪”叫了起來,他才記起還沒吃過晚飯。

他餓得發慌,莫非那狗也餓得發慌?

小魚兒道:“小狗小狗,你莫要叫,我也沒有吃。”

那狗卻叫得更厲害,一條紅舌頭,不住往小魚兒這邊伸過來。小魚兒更害怕,握緊了刀,道:“小狗小狗,我餓了不想吃你,你餓了可也不準想吃我。”

那狗“汪”的一聲,撲了過來。

小魚兒大叫道:“我的肉不好吃……不好吃……”

杜殺負手站在門外,只聽那狗吠聲愈來愈響,愈來愈淒厲,但突然間,什麽聲音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