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萍水相逢(第2/4頁)

只聽門外忽然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花無缺只當是店夥來加水,隨口道:“門沒有關,進來吧。”

他想不到推門進來的,竟是鐵心蘭。

燈光下,只見她穿著件雪白的衣服,烏黑的頭發,長長披落,她的眼睛似乎微微有些腫,眼波看來也就更蒙眬。

但她低垂著頭,蒙眬的眼波,始終也未擡起。花無缺的心像是忽然被抽緊了。

鐵心蘭垂著頭道:“我……我睡不著,心裏有幾句話,想來對你說。”

“請坐。”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只有說“請坐”這兩個字,卻不知道這兩個字說得又是多麽冷淡,多麽生疏。

她遲疑了許久,像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氣,才幽幽道:“我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你故意很冷淡我,很疏遠我。”

花無缺默然半晌,沉重地坐下來,長嘆道:“你要我說真話?”

“遲早總要說的話,為什麽不現在說?”

花無缺自燭台上剝下了一段燭淚,放在手指裏反復捏著,就好像在捏他自己的心一樣。

“你知道,人與人之間在一起接近得久了,就難免要生出感情,尤其是在困苦與患難中。”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說得是那麽艱苦。

鐵心蘭出神地瞧著他手心裏的燭淚,卻好像他在捏著的是她的心。

“我不是怕你對不起他,而是怕我自己,我……”他咬了咬牙,接著道,“我不忍把你的情感拖入矛盾裏,假如我和你接近得太多,不但我痛苦,你也會痛苦。”

鐵心蘭的頭又垂了下去,目中已流下淚來。

她忽然擡起頭,含淚凝注著花無缺,大聲道:“但我……我是個孤苦的女孩子,我只想把你當作我真的兄長,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花無缺沒有說話。

鐵心蘭道:“我此刻只是要告訴你,你不必疏遠我,也不必防範我。只要我們心裏光明坦蕩,就不怕對不起別人,也不必怕別人的想法。”

花無缺終於展顏一笑,道:“我現在才知道你很有勇氣,這勇氣,平常雖看不出,但到了必要時,你卻比任何人都勇敢得多!”

鐵心蘭長長吐了口氣,也展顏笑道:“我把這些話說出來,心裏真的愉快多了,我真想喝杯酒慶祝慶祝。”

花無缺霍然站起,笑道:“我心裏也痛快多了,我也正想喝杯酒慶祝慶祝。”

兩人將心裏憋著的話都說了出來,就好像突然解開了一重枷鎖。只可惜客棧中已沒有酒菜,於是兩人走上街頭。

長街上的燈光已疏,店鋪也都上起了門板,只有轉角處一個面攤子的爐火尚未熄,一陣陣牛肉湯的香氣,在晚風中顯得分外濃烈。

鐵心蘭笑道:“坐在這種小面攤上喝酒,倒也別有風味,卻不知道你嫌不嫌臟?”

花無缺微笑道:“你真的把我看成只肯坐在高樓上喝酒的那種人麽?”

鐵心蘭嫣然一笑,還未走到面攤子前,已大聲道:“給我們切半斤牛肉,來一斤酒。”

面攤旁擺著兩張東倒西歪的木桌子,此刻都是空著的,只有一個穿著黑衣服的瘦子,正蹲在面攤前那張長板凳上喝酒。

朦朦朧朧的熱氣與燈光下,這黑衣人瘦削的臉,看來簡直比那小木櫥裏的鹵菜還要幹癟,但是他的一雙眼睛,卻比天上的星光更亮。

他箕踞在板凳上,一面啃著鴨頭,一面喝著酒,神思卻已似飛到遠方。

一個落拓的人,坐在簡陋的面攤上喝酒,追悼著逝去的青春與歡樂,這本是極普通的情況。鐵心蘭和花無缺也沒有留意他。

他們天南地北地聊著,但後來他們忽然發現,無論他們聊什麽,都好像總和小魚兒有些關系。

花無缺笑道:“如此良宵,有酒有肉,這本已足夠了,但我卻總還覺得缺少了什麽,現在我才知道缺少的是什麽了。”

鐵心蘭垂下了頭,道:“你是說……缺少一個人?”

花無缺嘆道:“沒有他在一起,你我豈能盡歡?”

鐵心蘭默然半晌,擡頭道:“你想,我們三個人會不會有在一起喝酒的時候?”

花無缺道:“為什麽不會有?”

他一笑舉杯,道:“來,你我且為江小魚幹一杯。”

“江小魚”這三個字說出來,那黑衣人突然拋下了鴨頭,放下了酒杯,目光閃電般向他們掃了過去。

鐵心蘭一飲而盡,臉更紅了。她臉上雖有笑容,目中卻似含有淚光,悠悠道:“我若也是個男人,那有多好……”

她擡起頭,忽然發覺一個幹枯瘦削的黑衣人,已走到面前,一雙發亮的眼睛,不停地在他們臉上打轉。

花無缺和鐵心蘭都怔住了。

這黑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們幾眼,忽然向花無缺道:“你就是花無缺?”

花無缺更驚奇道:“正是,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