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攤牌時刻

一覺醒來,孫劍還是很疲倦。

他畢竟不是個鐵打的人,何況他身旁睡著的這女人又特別叫人吃不消。

他決定在這裏多留個兩天,直到這個女人告饒為止。但就在這時,窗外忽然響起了一種很奇怪的聲音,就像是弄蛇者的吹笛聲,三短一長,之後是三長一短,響過兩次後才停止。

孫劍立刻分辨出,這是老伯緊急召集的訊號,聽到這訊號後若還不立刻回去,他必定要終生後悔的。

誰也沒有這麽大的膽子,就連孫劍都沒有。

他立刻從床上躍起,先套起鞋子,他光著身都敢沖出去,但光著腳卻不行,要他赤著腳走路,簡直就像要他的命。

他全身都像是鐵打的,但一雙腳卻很嫩。床上的女人翻了個身,張開蒙蒙眬眬的睡眼一把拉住他,道:“怎麽?你這就想走了?”

孫劍道:“嗯。”

這女人道:“你舍得走?就算你舍得走,我也不放你走。”

她得到的回答是一巴掌。

孫劍不喜歡會纏住他的女人。

太陽升起時,孫劍已快馬奔出兩百裏。

他滿心焦急,老伯已有多年未發出這種緊急的訊號,他猜不出這次是為了什麽。

路旁有賣餅的、賣肉的,也有賣酒的。

他雖然又饑又渴,但卻絕不肯停下來。

世上幾乎沒有什麽事能要他停下來。

老伯不但是他的父親,也是他的朋友。

他隨時都肯為老伯死。

新鮮的陽光照在滾燙的道路上,一顆顆碎石子就像剛從火爐裏撈出來的。

秋天的太陽有時比夏天更毒。

孫劍揭下帽子,擦了擦汗,他雖然還能支持,但馬卻已慢了下來。

馬沒有他這麽強健,他沒有不停地奔跑兩三個時辰,更沒有人在他身上用鞭子抽他。

他正想找個地方換匹馬,路旁忽然有個人拋了樣東西過來,是塊石頭,用紙包著的石頭。

紙上有字!

你想不想知道誰想殺老伯?

孫劍勒馬,同時自馬上掠起,淩空一個翻身。

他發現道旁樹下有很多人,每個人都張大了眼睛,吃驚地望著他。

他也不知道那塊石頭是誰拋來的,正想問,忽又發現一張很熟悉的臉。

他立刻辨出這人是屬於犬組的。

犬組的人最少,但每個人輕功都不太弱,而且都善於追蹤。

孫劍招招手,將這人叫過來。

這人當然也認得孫劍。

孫劍沉聲道:“你盯的是誰?”

這人雖不願泄露自己的任務,卻也深知孫劍暴躁的脾氣。

何況他並不是別人,是老伯的兒子。

這人只好向斜對面的樹下瞧了一眼。

孫劍隨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就看到了小何。

小何坐在那棵樹下,慢慢地嚼著一張卷著牛肉的油餅,這麽樣吃雖然是不容易咬,但他只有一只手。

無論他多麽急著回去,也絕不可能光天化日在大路上施展輕功。

何況他又太渴,太餓,太疲倦。

幸好袋裏的銀子還沒有被搜走,正想雇輛空車,在車上好好地睡一覺,一覺醒來時,已到快活林。

他並不怕被人跟蹤,因為他是拼著本事逃出來的,老伯就算已發覺他逃走,就算立刻派人追趕,也絕沒有這麽快。

他覺得這次的逃亡實在精彩極了。

“他們居然以為我被灌醉了,居然一點也不防備就將我留在屋子裏,現在他們總該知道我的本事了吧!”

工於心計的人,往往也會很幼稚。

狡猾和成熟本就是兩回事。

小何得意得幾乎笑了。

還沒有笑出,就看到一個人向他走過來。

他從未見過如此壯大,如此精力充沛的人,連道路都像是幾乎要被他踩碎,尤其是他的一雙眼睛,就像是兩團燃燒的火焰。

無論誰被這雙眼瞧著,都一定會覺得很不安。

小何嘴裏還咬著一塊牛肉餅,卻已忘了咀嚼。這人竟筆直走到他面前,瞪著他,一字字道:“我姓孫,叫孫劍!”

小何的臉色立刻變了,手裏的肉和餅也掉了下來。

他已知道這就是他要找的人了——若非對老伯心懷惡意,聽到他的名字怎會驚慌失色?

“誰對老伯無禮,誰就得死!”

孫劍嘴角露出了獰笑。

小何已看出他目中的兇光,忽然跳起來,一只手反切孫劍的咽喉。

他武功本和孟星魂是同一路的,又狠,又準,又快。

這種武功一擊之下,很少給別人留下還手的余地。

只可惜他還不夠快。

要準容易,要狠也容易,但這“快”字卻很難,很微妙,其間相差幾乎只是一瞬,但這一瞬卻往往可以決定生死。

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快。

誰也不敢認為自己是最快的。快,本無止境,你快,還有人比你更快,你就算現在算最快,將來也必定還有人比你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