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春水儷影(第2/11頁)
她點點頭,輕輕地將蝴蝶又夾回書裏。
填詞的人雖已死了,但這些詞句卻已不朽,所以他的人也不朽。
他雖已死了,但卻遠比很多活著的人還有價值。
他死又何妨?
水並沒有涼,但夜色已籠罩大地。
約會的時間已過了。
她並不著急,還是懶懶地躺在溫水裏。她知道約她的人一定會等。
何況,他等不等都沒有關系。
雖然他很年輕,很英俊,尤其穿著那件大紅鬥篷的時候,更如臨風玉樹,足以令很多少女心醉。雖然他對她體貼入微,千依百順,將她當作女王,甚至當作仙子,不惜用盡一切方法討好她。
可是她對他並不在乎。
她無論對任何人都不在乎,無論對任何事都不在乎。
有時她自己想想,都覺得自己很可怕。
也許就因為她對他全不在乎,所以他才對她這樣死心塌地吧!
她若真的愛上了他,嫁給了他,他也許就會變得不在乎了。
人,本就是這種如此奇怪的動物。對他們已得到的東西,總不知道多加珍惜,等到失去時,又往往要悔恨痛苦。
人,為什麽總喜歡折磨自己?
她現在很少去想這種事,也許因為她對人生已看得太透徹,所以她無論對什麽事都覺得很厭倦。
她還年輕,本不該對人生看得如此透徹,本不該如此厭倦。
包圍著她的那些人,很多人年紀都比她大,可是他們無論對什麽都覺得很有興趣,一點點小事也會讓他們笑個不停。
有時候她簡直覺得他們太幼稚,太無聊。
望著清澈的水波,她忽然想到那天坐在溪水旁的那年輕人。
那眼睛裏充滿了憂郁和痛苦的年輕人。
他還年輕,可是他對人生卻似已比她更厭倦。
為什麽?
她輕輕嘆了口氣,喃喃道:“也許我應該讓他死的。因為我並不能給他快樂……”
蘭蘭垂首走進來,遞來了一方幹凈的絲巾,賠笑道:“小姐臉洗好了吧!花公子一定等得快急瘋了。”
她淡淡道:“讓他等,讓他瘋。”
蘭蘭眨眨眼,道:“小姐你難道一點也不喜歡他?”
她搖搖頭。
蘭蘭道:“那麽小姐最近為什麽總是跟他一起出去玩呢?”
她凝視著水波,緩緩道:“也許只因為沒有人來約我。”
花公子穿著大紅的鬥篷,站在樹下。
一彎新月掛上樹梢。
“夜已深了,她為什麽還不來?”
花公子的確已等得快急瘋了,恨不得立刻沖到她家裏去問她。
可是他不敢。
他不敢做任何一件可能讓她不高興的事。
有時他也會替自己生氣,氣得要命,覺得自己本是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麽要被她如此欺負。
他甚至詛過很多次咒,詛咒以後絕不再去找她。
可是他不能。
他的人就像是被一根看不到的繩子綁住,拉著他去找她。
只要一看到她,心裏立刻充滿柔情蜜意,怒氣早已不見了。黑暗中忽然走出來了一條人影。
花公子的心一跳:“她來了!”
不是。
這人的腳步踉蹌,看來是個醉漢,頭上戴的帽子也歪下來了,遮住了大半個臉。遠遠就嗅到有一陣陣酒氣了。
花公子皺皺眉。
他自己沒有喝酒的時候,總是很討厭喝醉了的人。他自己喝醉了的時候,卻認為自己豪爽而可愛。
他希望這醉漢快點走過去,這醉漢卻偏偏向他走了過來,忽然道:“你在等人?”
花公子昂起頭,根本不屑理睬。
醉漢喃喃道:“我也等過人,但要等值得的人,我才等,你的呢?”
花公子冷冷道:“你管不著。”
醉漢笑笑道:“我當然管不著,但你等的若是個婊子,那就太冤枉了。”
花公子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道:“你說什麽?”
醉漢道:“你等的難道不是婊子?難道還會是個皇後?”
花公子道:“是又怎樣?”
醉漢又笑笑,道:“她也許是你的皇後,卻是我的婊子。”
花公子大怒揮拳,拳頭還未打上他的臉,忽然發覺這醉漢一雙眼睛銳利如刀,完全沒有半分醉意。
醉漢冷冷地瞧著他,銳利的眼睛中似乎還帶著幾分嘲弄之意。
花公子的心一跳,道:“你莫非知道我等的是誰?”
醉漢道:“你等的是小蝶,是不是?”
花公子動容道:“你認得她?”
醉漢點點頭,道:“我怎會不認得?她就是你的皇後,也就是我的婊子。”
花公子的怒氣再也不能忍,拳頭再次揮出,剛剛觸及這醉漢的時候,突然覺得胃部一陣劇痛,仿佛有根尖針直刺進去。
他痛得彎下腰,醉漢的膝蓋已撞上他的臉。他只覺眼前冒出一片金星,仰面倒下,鼻子裏流出的血比身上的鬥篷更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