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花 旗(第4/6頁)

麻子又嘆了口氣:“那麽你不妨現在就叫這些人替你死吧!”

連根的臉色也變了,慢慢地伸出一只手,忽然反手一抓,他身後一條大漢手裏的鋼刀就到了他手裏,雙手一拗,就拗成兩段。

坐在輪椅上喝酒的人直到這時才開口:“好功夫,好手力。”他微笑,“連淮南鷹王家的人恐怕都沒有幾個能比得上你了。”

連根冷笑:“他們根本就比不上我。”

他用兩根手指夾著半截刀尖,忽然一揮手,刀光閃電般飛出,忽然不見了,只聽見“奪”的一聲,半截鋼刀竟全部釘入棺材裏。

麻子居然神色不變,只淡淡地說:“幸好棺材裏的人已死了,再挨幾刀也沒什麽關系。”

“他死了,你還沒有死。”

連根手裏還有半截斷刀:“這就是留給你的。”

這句話剛說完,他和麻子中間就忽然多出了一個人來。

一個臉色蒼白的青衣人,就好像是忽然被風吹過來的。

連根後退半步,厲聲問:“你是誰?”

青衣人好像聽不見他的話,也看不見他的人,卻慢慢地從身上拿出一把旗子,很小的旗子,拴在六七寸長的黑鐵旗杆上。

這些小小的花旗難道就是他殺人的武器?

連根握刀的手上已有冷汗,每個人握刀的手都沁出了冷汗。

無論誰都看得出這個青衣人就算用一根樹枝也一樣可以殺人的。

他沒有殺人。

他只把手裏的小旗一揮,插在棺材上。

五口棺材,五面旗子。

插好這五面小旗後,他就走了,麻子和跛子居然也跟著他走了,居然留下了那五口他們本來死也不肯放手的棺材。

握刀的大漢們立刻讓出了一條路。

他們要的是棺材,不是人,棺材既然已留下,誰也不想再找麻煩,能早點交差早點回去喝酒洗澡睡覺,至少總比在暗巷中拼命好一點。

誰也想不到他們會走,可是他們確實都已經走了,只留下五杆旗子插在棺材上。

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

誰也想不通,誰也沒有仔細去想。

黑黝黝的長巷,慘白色的月光,冷冷的風,連根忽然揮手。

“走!”他說,“把棺材帶走。”

四條大漢插刀入鞘,搶過來推車,只走了兩步,忽然停住,就好像忽然中了什麽不可思議的魔法,四個人四雙腳都忽然被一雙看不見的魔手,用八根看不見的釘子釘在地上,連動都不能動了。

四個人的眼睛都盯在同一個地方,每個人的眼睛都盯在同一個地方。

都盯在一面旗子上。

這時正有一陣風吹過,吹開了卷在鐵杆上的小旗,小旗迎風招展,上面竟繡滿了五顏六色的花朵,在慘白的月光下看來更鮮艷奪目。

過了很久之後,四條大漢的腳步才能移動,卻不再向前走,而是往後退。

連根大怒,身形閃動。

他一向以軍法調度屬下,發出的命令從來沒有人敢違抗。

只聽一連串清脆的掌聲響過,四條大漢的兩邊臉立刻紅腫。

他們不敢反抗,連閃避都不敢,他們對連根的畏懼尊敬絲毫未減。

可是他們更不敢再去動那五口棺材。

連根的鐵掌再次伸出,抓住了一個人的臂,無論多粗壯的手臂,在他掌中都會變得脆如焦炭。

他發出的命令從來不用再說第二遍,他要用行動來證明這一點。

骨頭碎折的聲音在冷風中聽來更令人毛骨悚然,斷臂人的慘叫聲淒厲如狼嗥。

連根冰冷的目光刀鋒般在大漢們的臉上劃過,一個字一個字地問:“有沒有人來擡這五口棺材?”

沒有人過來。

連一個人都沒有。

坐在輪椅上的人終於放下酒杯,長長地嘆了口氣:“沒有用的。”他說,“你就算殺了他們也沒有用的,還是一樣沒有人敢來動這些棺材。”

連根霍然回頭,怒視著他厲聲問:“為什麽?”

“因為他們都認得棺材上的旗子。”坐在輪椅上的人說,“三十年來,濟南府周圍八百裏以內的人,從來沒有一個敢動田老太爺的花旗。”

連根冷笑。

“動了會怎麽樣?”

“我也不知道會怎麽樣。”輪椅上的人說,“你為什麽不自己過去試試?”

連根額上青筋一根根凸起:“我正要過去試試。”

板車仍在路上,棺材仍在車上,五面花旗仍在風中招展。

連根一步步走過,手背上的青筋也已毒蛇般凸起。

他居然真的要伸手去拔旗。

憑他一雙鐵掌上的功夫和神力,就算是大樹也可以連根拔起。

但他卻拔不起這幾面小小的花旗。

他的手剛伸出去,已經有一個枯瘦矮小、頭禿如鷹的黑衣老人站在板車上,用一只枯瘦如雞爪般的手,閃電般握住了他的鐵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