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毒君恩怨(第2/6頁)

“但是我能得到嗎?”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走到車子上。

車廂裏寂寞而小。他望著角落,此刻他多麽希望那曾在角落裏驚惶地蜷伏著的女孩,現在正伴著他坐在車子裏呢。

於是他催著車夫,快些趕車,其實他本知道,從江邊回家,只是一段很短的路而已。

山梅珠寶號剛啟下門,店夥們惺忪著睡眼在做著雜事。

辛捷漠然對向他殷勤地招呼著的店夥們點了點頭,筆直地走向那少女的房裏。

他並未敲門,多年來石室的獨居,使他根本對世俗的一些禮儀無法遵守,雖然他讀過許多書,但每當做起來,他總是常常遺忘了,而只是憑著自己心中好惡,隨意地去做著。

那少女正無聊地斜倚在床上,見得他進來了,張口想叫他,但瞬即又發覺自己的失儀,紅著臉靠了回去。

辛捷只覺得心裏甜甜的,含著笑溫柔地說:“姑娘在這裏可安適嗎?”

那少女睫毛一擡,明亮眼睛裏的哀怨、郁憂之色都減少了大半,而換上一種錯綜復雜的光芒。

她含著羞說道:“我姓方……”

辛捷忙應聲道:“方姑娘。”

他心中突然覺得有了一種寧靜的感覺。見了這少女,他仿佛在感情上有了一種可以依靠的地方,再不要去擔心自己的孤零。

那少女已羞得又低下了頭,須知一個未嫁女子,向一個陌生男子說出自己的姓氏,那其中的含義非常深遠。那表示在這女子心目中,至少已對這男子有了一份很深的情意。

她自小所見的男子,不是村夫便是竊盜,和那陰陽怪氣的金欹。辛捷爽朗的英姿、和藹的笑容,使得她少女神聖而嚴密的心扉,緩緩開了。

雖然她並不了解辛捷,甚至根本不認得他,但人類的情感卻是最奇怪的,往往你對一個初見面的人所有的情感,遠比一個你朝夕相處很久的更深,尤其是男女之間的情感,更每多如此。

辛捷當然並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的,他對人類的心理,了解得遠不如他自己想象得多。

房間裏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但空氣中卻充滿了一種異常的和藹,只要兩情相悅,又豈是任何言語所能代表的。

辛捷茫然找著話題,又問了句:“姑娘在這裏可安適嗎?”

那少女竟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寂寞得很,沒有事做,又不敢出去。”

她與辛捷之間,此時竟像有了一份深深的了解,是以她毫不隱瞞地說出自己心中所想的話。

辛捷點了點頭,也毫未覺得她說的話對一個相識數面的人來說,是太率直了些。他想了一會兒,懇切地說:“姑娘一定有許多心事,我不知道姑娘可不可以告訴我一些?”

他微籲一聲,感動地又說道:“而且我知道姑娘一定有著許多傷心的事,其實我和姑娘一樣,往事每每都令我難受得很。”

那少女低聲啜泣了起來,這許多日子裏她所受的委屈,所不能向人訴說的委屈,此時都像有了訴說的對象。她哽咽著說出自己的遭遇,說到她的“父親”方老武師,說到她的“欹哥”,說到她自己的伶仃和孤苦,以及自己所受的欺淩。

辛捷顯然是被深深地感動了,他極為留心地聽著。當他聽到“金欹”這個名字時,他立刻的覺得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憤怒,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一種“不能兩立”的憤怒。

他溫柔地勸著她,握著她的手,她也順從地讓他握著,彼此心中,都覺得這是那麽自然的事,一絲也沒有勉強,沒有生澀。

辛捷離開她房間的時候,心裏已覺得不再空虛。他的心裏,已有了一個少女的純真的情感在充實著。兩個寂寞的人,彼此解除了對方的寂寞,這是多麽美好而奇妙的事呀!

他低聲念著:“方少堃,方少堃!”他笑了。這三個字,對他而言,不僅僅是三個字而已,其中所包含的意思,是難以言喻的。

這種溫馨的感覺,在他心裏盤據著,但是別的問題終於來了。

有許多事都要他去解決,最迫切的一樁,就是黃鶴樓下的怪丐和綠衣少女所訂的約會。

他的確被這件事所吸引了。好奇之外,還有種想得到些什麽的欲望,是以他決定必須去赴約。他想起方少堃,於是他自己安慰著自己:“我赴約的原因只是為了好奇罷了。那少女的美貌和笑,對我已不重要了,因為我的情感,已充實得不再需要別人了。”

這是每一個初墮情網的人全有的感覺,問題是在他這種感覺能持續多久就是了。

於是他叫人準備好車子,他要去找金弓神彈範治成,去問問那怪丐和少女的來歷。當然,他也是去問他們所坐的船,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標記?

辛捷一腳邁出大門,卻見一匹健馬倏地在門前停下,馬背上跳下來的正是他要去探訪的金弓神彈範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