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二月洛陽春仍早(第2/5頁)

兩位大夫連看都不用看,就已經知道這是什麽了。這當然不是汙水,汙水裏絕不會有藥。

卓東來冷冷地盯著他們。

“我想兩位大概都不會知道這是什麽吧?”

簡大夫想說話,可是嘴唇動了兩下後,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施大夫的嘴更好像被人用針線縫住了。

“這就是兩位昨天替我們老總開的藥,自從昨天半夜開始,用文火煎了兩個多時辰,一直到現在才煎好。”卓東來說,“據我所知道,這一帖藥最少也要值五十兩。”

兩位大夫的臉色都變了。

卓東來道:“這碗藥現在本來應該已經流入司馬的腸胃裏,怎麽會流到水溝裏來了,我實在不明白。”

他眼中忽然射出亮光:“幸好我知道有人一定明白的。”

“誰?”施大夫囁嚅著問,“誰明白?”

“你。”

施大夫就像是忽然被人用力抽了一鞭子,連站都站不穩了。

“如果你也不明白,那一定是因為這裏太熱了。”卓東來的口氣又變得很溫和,“一個人太熱的時候,總是會有很多事想不起來的。”

於是他立刻吩咐他的隨從:“你們還不快為施大夫寬衣?”

施大夫用力拉緊了身上的皮裘,結結巴巴地說:“不必客氣,千萬不必客氣,這衣服是萬萬寬不得的。”

穿著皮裘已經快要凍死,如要脫下來,只有凍死為止。

隨從中有兩條大漢站在施大夫左右,卓東來又用很溫和的口氣問他:“你真的不熱?”

施大夫拼命搖頭。

“那麽你一定已經想起來了,本來應該喝下去的藥,怎麽會被倒在水溝裏?”卓東來問,“是不是因為那位病人根本沒有病?”

“我不知道。”

卓東來冷笑,兩條大漢的巨掌已經搭上施大夫的肩,施大夫終於忍不住叫了起來。

“我真的不知道,我根本就沒有見過他。”

卓東來的瞳孔驟然收縮。

“你沒有見過他?你沒有見過司馬超群?”

“我沒有,真的沒有。”

“他的夫人請你來為他看病,可是你居然沒有見過他?”

“我連他的影子都沒有見到過。”施大夫已經急了,“那間屋子裏根本連他的人影子都沒有。”

卓東來靜靜地站在那裏,面對著灰暗冷漠的天空,靜靜地站了很久,才慢慢地回過頭,凝視著簡大夫,一個字一個字地問。

“你呢?你也沒有看見他?”

“我也沒有,”簡大夫已經比較鎮靜了一點,“司馬大俠根本不在那屋子裏,司馬夫人請我們來,只不過要我們替一間空屋子看病而已。”

然後他們就聽見了吳婉的聲音。

“如果有人肯出五百兩黃金,有很多大夫都肯替空屋子看病的。”她淡淡地說,“下次我如果還要去找,一定會去找比較不怕冷的。”

如果說這地方有人真的生病了,那麽這個人一定是吳婉。

她的臉色枯黃而憔悴,本來很明朗的眼睛裏,現在已充滿血絲。

她盯著這兩位怕冷的大夫。

“我只不過是個女人,當然沒有卓先生這麽大的本事,我也不會要兩位脫衣服。”她的聲音冷得像冰,“可是我勸兩位以後睡覺前要多小心門戶,莫要等到半夜醒來,忽然發現自己已經睡在雪地上。”

兩位大夫的臉都綠了。

如果一個人的眼光可以殺人,現在他們恐怕已經死在雪地上。

“現在兩位是不是已經可以請滾了?”吳婉說,“請,滾。”

她一向是個很溫柔的女人,溫柔而優雅,說話的時候通常會先說一個“請”字。

“卓先生,”等到兩位大夫走了後,她又說,“我實在很想請你做一件事。”

“什麽事?”

“請你也跟他們一起滾。”

卓東來沒有反應,連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連臉上都沒有一點表情。

“可惜我也知道你是一定不會滾的。”吳婉嘆了口氣,“你是司馬超群的好朋友、好兄弟,找遍天下都再也找不到你們這麽好的兄弟朋友了!”

她的聲音裏也充滿了譏誚,就像是蝶舞跟卓東來說話時一樣。

“而且司馬超群全都是靠你起家的,他只不過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傀儡而已,沒有你,他怎麽會有今天?”吳婉冷笑,“最少你心裏是這麽想的,是不是?”

卓東來還是全無反應,就好像聽到一個戲子在台上唱戲。

“你當然是個了不起的人,了不起的好朋友,因為你替他犧牲了一切,你這一輩子活著也都是為了他,讓他成名露臉,讓他做大鏢局的總瓢把子,讓他成為天下人心目中的大英雄。”

吳婉冷笑聲忽然變得很瘋狂。

“可是你知不知道他這位大英雄的日子怎麽過的?”她的笑聲中充滿怨毒,“他有妻子兒女,有自己的家,可是他根本就好像不是這個家裏的人,根本沒有過一天他自己願意過的日子,因為每件事你都替他安排好了,你要他怎麽做,他就得怎麽做,甚至連喝點酒都要偷偷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