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董祿堂喻洞比劍 金羅漢柳宅傳經

話說老道聽了柳遲的話,正色說道:“道術自有高下,但不能由同道的口中分別。況分屬前輩,豈可任情評鑒?並且他老人家的本領,莫說同道的無從測其高深;便是歐腸凈明,相從他老人家七十年,也不能知道詳細。據歐陽凈明說:從來不曾見他老人家親自和人動過手。山西董祿堂,是崆峒派的名宿;橫行河南北,將近六十年,沒逢過對手。聞得金羅漢的名,探訪了半年,走遍了兩湖兩粵四省,在喻洞歐陽凈明家中,與金羅漢相遇;對談了一夜,見金羅漢所談,沒一句驚人的話;有些瞧不起金羅漢,定要與金羅漢比試比試。金羅漢不肯,董祿堂更疑金羅漢膽怯,接二連叁的,催著要放對。金羅漢是笑著搖頭。董祿堂自以為占了上風,說話帶著譏諷。那時歐陽凈明的本領,已不在一般劍客之下;聽了董祿堂譏諷的話,忍不住要動手和董祿堂較量一番。金羅漢連忙止住,望著董祿堂笑道:“老弟跋涉數千裏,時又廢事的前來找我,為的是要和我見個高低。我待不和老弟比罷,很辜負了老弟一片盛情。但是若真蚌和老弟動起手來,天下的英雄必要笑我欺負後輩。這事實在使我處於兩難的地位!依我的愚見:還是以不動手傷和氣的為好!”

“董祿堂那時的年紀,已是八十六歲了;如何肯服金羅漢叫他老弟,稱他做後輩呢?登時怒不可遏,兩顆金丸,脫手飛出,即發出兩團盤籃大小的金光,一上一下的,如流星一般,直向金羅漢刺去。這是崆峒派練形的劍術,與我們練氣的不同。”金羅漢被包圍在金光裏面,神色自若的,從容笑向董祿堂道:“老弟活到這般歲數成功得名,都不容易;便有天大本領也犯不若和我這於人無忤、於物無爭的老頭子較量!我曾受過了多年磨折,火性全無,無論老弟對我如何舉動,我都不放在心上;是我這兩個小徒,野性未除;若是弄發了他的脾氣,或者有對老弟不起的時候,老弟又何苦自尋煩惱咧?”

“董祿堂聽了這些話,心想金羅漢就這一個小徒弟,立在旁邊;乳臭尚不曾除掉,料想沒有甚麽了不得的道術!並且董祿堂,連金羅漢都不放在心眼中,那裏還懼怯金羅漢的徒弟呢?也不答話,將兩手的食指,對兩顆金丸幾繞;兩顆金丸便疾如電、如雷,直起直落的對準金羅漢咽喉、胸脯射將過去。金羅漢此時不言不動,金丸射近身,如被甚麽軟東西格住了一般,又直退了回來;一連好幾次,都沒射進去。董祿堂這時,才知道不是對手;正想收回金丸逃走,見金羅漢陡然大喝一聲。兩邊肩頭上的兩只大鷹,聽了金羅漢這一喝,同時並起,真個比箭還快。一鷹用兩爪,抓住兩顆金丸;一鷹直奔董祿堂。不容有招架的工夫。已將董祿堂的左眼豚瞎,虧得金羅漢第二聲吆喝得快,那鷹才不敢再啄了,銜了董祿堂的那只眼珠,飛回吐在金羅漢手中;那鷹抓住的兩顆金丸,也交給金羅漢。董祿堂血流滿面。仍想逃走。”

“金羅漢挽住他說道:“老弟丟了雙劍,不妨再練;但丟了這只眼珠,是無法彌補的!

我替老弟治好罷!”董祿堂慚愧的不得了!因想金羅漢替他治眼,勉強在歐凈明家中住了兩日。”

“那眼居然被金羅漢治好,一些兒不曾損害光明。惟有歐陽凈明的眉毛、頭發,在董祿堂用食指,繞得金丸亂射的時候,被削去了許多,當時並未覺著,次日照鏡子才知道。歐陽凈明心想:幸虧金羅漢止住了自己,不曾和董祿堂放對,自己實在不是董祿堂的對手!不必問金羅漢的道術高下,即此一事,巳可概見其馀了!”

柳遲聽得出了神,至此已歡喜得搔耳扒腮的問道:“他老人家,本來有多少徒弟呢?”

老道搖頭道:“那有多少徒弟!除歐陽凈明外,就一個河南人,姓劉名鴻。聽說劉鴻的品行,不大端方,學了金羅漢的道術,不肯向正途上走。這話我是聽得歐陽凈明說的;究竟如阿,我不知道。據歐陽凈明說:金羅漢很不容易收人做徒弟;你的緣分,真是了不得!所以我很替你歡喜。”

說話時,柳大成已備好了齋供出來,請老道飲食。老道也不謙讓,就上面坐了。柳大成父子,相陪坐著。才動手飲食,沒一會,天井裏的一株合抱不交的大梧恫樹,忽然飄下幾片葉子來。老道容說道:“呂老師來了!”說罷,離開座位,拱手而立。

梧桐葉落下來,柳遲原沒留意。見老道如此,柳遲眼快,已看見金羅漢的那兩只大鷹,立在梧桐枝上,卻不見金羅漢進來。才打算問老道是何緣故,即聽得外面一聲炳哈大笑,接著便見呂宣良大踏步進來。遠遠的望著老道笑道:“我已料定你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