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論戒律金羅漢傳道 治虛弱陸神童拜師

話說正在和周季容說話,猛聽得山上是那裏大喊了一聲。那聲音一到柳遲耳裏,便聽得出是他師傅呂宣良的腔調,當即隨口應道:“是弟子親眼看見的。”藍辛石、周季容都愕然問道:

“誰呢?”柳遲還不曾回答,呂宣良已在飛來石上笑道:“不是別人,是你師傅的老朋友。承你師傅的盛情,上次救了小徒弟的難,並承他教小徒帶信給我,小徒雖到此刻才會見我。然他說的那些話,我早已知道了。我也托你兩位回去拜上你的師傅,以開諦和尚那麽高的道行,尚且不敢以開派祖自居,須知不是本領夠不上、當開派祖的,得享千秋萬世的香火,沒有那麽大福分的人,盡管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也當不了開派祖,這便是我對他的忠告。至於我那個不守戒律的徒弟,只等到他自己的惡貫滿盈,我自會去收拾他,決不姑息,”在這說話的時候,天光已經亮了。周季容知道這老頭是呂宣良,連聲應“是”,不敢回答甚麽話。

藍辛石生就的苗蠻性質,半生在苗峒裏受人推崇敬服慣了,養成一種目空一切的脾氣。

除了他師傅方紹德而外,無論甚麽人,他都不看在眼裏。此時見呂宣良說出來的話,隱含著譏諷他師傅的意味,哪裏按納得住火性,即瞪了呂宣良一眼,說道:“既與我師傅是老朋友,我師傅沒有當開派祖的福分,何不去當面直說,卻要托我們呢?”呂宣良絕不驚疑的打著哈哈,笑道:“這個不當面去直說,卻要托你們轉說的道理,你是個被妖精吸去了元陽不能得你師傅真傳的人,如何能知道?只可惜你沒福分做我的徒弟,我不便教給你,你還是回峒裏去向你師傅請教罷。你不妨當著你師傅罵我不懂理,不應該拿著罵師傅的話,托徒弟去說。”藍辛石聽了呂宣良這話,心想:我師傅不是也曾拿著責備呂宣良的話,托柳遲去說嗎?呂宣良這番話,分明就是罵我師傅不懂道理。這老東西說話真可惡,偏巧我今日不曾帶得大砍刀來,若帶了那刀在身邊,從這老東西背後冷不妨劈他一下,怕不劈得這葫蘆頭腦漿迸裂。藍辛石心裏才這般一想,呂宣良似乎己明白了他的心事,目不轉睛的望著他,笑道:“你那把大砍刀,可惜那夜被妖精劈成一個大缺口,於是只能稱為大缺刀,不能稱為大砍刀了。”藍辛石聽了,不由得大驚失色,暗想:那夜劈妖精將刀劈成大缺口的事,除我自己而外,甚麽人也不知道。並且事已相隔二十來年了,他竟如親眼看見的一樣,神通果是不小。

原來藍辛石在未遇見方紹德以前,因貪捉蝦蟆遇見那個婦妖的事,對方紹德只述了一半情形,方紹德即已知道他的元陽就是被那妖精吸去了。藍辛石心裏一著急,便沒將結局的情形述出來。

實在那夜見那妖精之後,藍辛石雖明知不是人家女子,然因為生得太嬌艷了,一時心猿意馬,委實有些把持不住。那女子又柔情軟語的與藍辛石糾纏,藍辛石一則仗著自己的膽力,不知道畏懼,二則也不舍得決然撇了那女子就跑。那女子見藍辛石雖拔出刀來厲聲叱喝,然眼光並沒露兇殺之氣,知道已動憐惜之念,當即立住腳不再追前,只用極風騷的態度,瞟了藍辛石一眼,笑道:

“何必使出這們兇惡的嘴臉來做甚麽呢?你歡喜吃蝦蟆,我將家裏養的蝦蟆送給你吃,難道還對你不起嗎?我向你討酬謝,論情理是應該的。你便不講情理,不酬謝我也就罷了,為甚麽還要對我這們兒兇惡呢?”藍辛石道:“這山峒裏的蝦蜞,近三天果是比平日多些,但是從沒聽人說過有家裏養蝦蟆的。並且我與你素不相識,即算你家裏養蝦蟆,為甚麽無端送給我吃,這事也太不近情理了。”那女子笑道:“我為的就是要得你的酬謝,你不相信,不妨同去我家裏瞧瞧,看是不是養了許多的蝦蟆?”那時藍辛石的年紀輕,膽氣壯,好奇的心更切。經這些軟語一說,早把那拔刀叱喝的勇氣收歇了,改換了客氣些兒的聲調,問道:“你家住在哪裏?離此地有多遠的路?”那女子伸手向一座高山說道:“沒有多遠,就在那山腰裏面。你若果是名不虛傳的好漢,要走就走,不用遲疑。”藍辛石果然不肯示弱,左手拾起火把,右手握著大砍刀,教女子在前引導,自己步步留神的跟在後面走。

一會兒,走到了山底下,看那山很陡峻,並沒有上山的道路,攀藤拊葛的爬上去。才爬了幾步,布袋就被樹枝掛落了。再爬了幾步,火把也熄了。剛爬到一片略為平坦些兒的地方,見女子在前面不動,仿佛爬得疲乏了,立住歇息歇息的樣子。藍辛石忽然心裏一動,覺得今夜兇多吉少,火把又熄了,天上僅有一點兒星光,十步之外,便看不清人物。萬一這女子不懷好意,我的性命不怕斷送在她手裏嗎?古語說的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